仙娥引着林七夜和孙悟空所化的黄衣大汉，沿着一条玉石铺就的小径安静前行。
两侧云雾缭绕，偶尔能看见几株散发着莹莹清辉的仙草。
远处有悬空的瀑布垂落，水声潺潺，汇入下方不见底的云河。
雕梁画栋的宫殿在云雾间若隐若现，偶尔有仙鹤衔枝飞过。
走在熟悉的景象中，孙悟空沉默不语。
他默默的观察这四周，眼神里掠过伤感和追忆，神情恍惚。
没过多久，仙娥在一处僻静的偏殿前停下脚步。
殿宇不算宏伟，但清幽雅致，门前有一小片竹林，风吹过时沙沙作响。
“二位请在此稍作歇息，”仙娥躬身道，“待娘娘得空，自会有人前来通传。”
林七夜点头：“有劳仙子。”
仙娥施了一礼，转身驾云离去。
待仙娥走远，林七夜转头看向身旁的孙悟空，发现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进入殿内的意思。
那高大的背影竟透出几分萧索。
“大圣……猴哥？”林七夜轻声唤道。
孙悟空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朝着偏殿侧后方的一条小径走去。
林七夜见状，心中微沉，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孙悟空走走停停，脚步不快，但是却对此处的地形很熟悉。
他绕过几处回廊，穿过一片茂密的仙植林，最终在一处不高的小山丘上停了下来。
山丘顶部视野开阔，能望见远方连绵的仙宫轮廓和脚下翻涌的云海，几道彩虹横跨天际，景色宁静而壮丽。
林七夜默默走到他身后，看着孙悟空凝望远方的背影，再次轻声问道：“猴哥，你没事吧？”
孙悟空摇了摇头，依旧望着前方，声音有些低沉：“没事，只是……看着这些，想起些旧事。”
他抬手指向远处一座若隐若现、仿佛被火焰烧灼过轮廓的山头。
“瞧见那边了吗？当年俺老孙就是从那儿一路打出去的。”
孙悟空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又带着苦涩的意味。
“那呆子……八戒，那时候还是个威风凛凛的天蓬元帅。
堵在那跟俺老孙过了几招，被俺一棒子撂倒，摔了个屁墩儿。”
他略带怀念的说着，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还有沙师弟，以前我们在一块赶路的时候，他就是个闷葫芦。
有时候我和那呆子发生矛盾，快要打起来的时候，他想劝架又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手忙脚乱，急得直挠头……”
林七夜静静地听着，看着孙悟空。
此刻的孙悟空，少了平日的暴躁与桀骜，眉宇间笼罩着一层他从未见过的平和，甚至显得有些絮絮叨叨。
但很快，孙悟空笑容隐去，肩膀微微塌了下去，声音也变得沙哑：
“可是……俺老孙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再也听不到八戒喊饿，听不到沙师弟劝架了……”
林七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干涩地说道：
“猴哥，节哀……或许，或许还有什么转机呢？”
“转机？”
孙悟空猛地攥紧了拳头，“俺亲眼看到他们……魂飞魄散！
所以俺才更恨！
恨那些拿俺师弟生死之事做文章的混账！”
他周身的气息又开始不稳。
林七夜赶紧按住他的肩膀：“猴哥，冷静点，这里不是发作的地方。”
孙悟空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他再次看了看周围宁静的山水云霞，低声道：
“当年走得匆忙，什么都没留下。看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尚可……
你说，俺老孙就在这里给他们两个立个碑也好。
以后……俺老孙还有个地方能来，跟他们说说话。”
林七夜听闻至此，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低声道：“也好。”
孙悟空像是被这主意触动，用力晃了晃脑袋。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强打精神，那股桀骜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走，跟我来！”他招呼一声，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利落，“这地方俺老孙熟得很，知道哪儿有好东西。”
林七夜点头，默默跟上。
孙悟空带着林七夜，熟门熟路地穿行在亭台楼阁与云雾缭绕的小径之间，巧妙地避开偶尔巡逻而过的天兵。
他的动作迅捷隐蔽，显然对天庭的布局极为熟悉。
没过多久，两人在一座不算起眼但灵气盎然的宫殿前停下脚步。
林七夜抬头看去。
宫殿门楣上悬挂着一块玉匾，上面写着三个古朴的大字——琼膳宫。
“就是这了！”孙悟空低声道。
没等林七夜细想这宫殿的用途，孙悟空已经拽着他的胳膊，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宫内。
宫内空间开阔，弥漫着淡淡的灵果与仙肴香气。
一排排玉质的架子上，整齐摆放着各种晶莹剔透的灵果。
一旁的案几上，则陈列着一些已烹饪好的珍馐，色香俱全。
还有一些密封的玉坛，隐约散发出酒香。
孙悟空眼神锐利地扫视一圈，动作飞快。
他拿起几个看起来品相不错的灵果，又取了几碟精致的菜品，最后目光落在几坛密封的仙酿上，毫不客气地拎起两坛。
最后，他的目光在角落里一堆备用的黑色木板上停顿了一下，走过去抽出两块材质细密，颜色沉黑的木板，一股脑地塞进不知从哪扯来的一个布质背囊里。
“走！”孙悟空扛起变得鼓鼓囊囊的袋子，招呼林七夜。
林七夜全程配合，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两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琼膳宫，沿着原路返回，重新来到了那片可以望见远山云海的小山丘。
回到这里，孙悟空的情绪似乎又低落了一些。
他摇身一变，褪去了黄衣大汉的伪装，重新显露出那身披半件残破袈裟的古猿本相。
他将肩上的袋子解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小心地摆放在地上。
灵果、菜品、两坛仙酿，还有那两块黑色的木板。
周围很安静，只有微风吹过山丘上低矮仙草的沙沙声。
云海无声的翻涌，几缕霞光穿过薄云，落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孙悟空拿起那两块木板，指尖泛起淡淡的金光。
他沉默着开始在上面刻字，的动作很慢，很专注，每一笔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坚硬的木板在他指尖下，如同松软的泥土，木屑簌簌落下。
很快，字刻好了。
孙悟空站起身，走到选好的位置，将两块木板用力插进地面。
噗嗤两声，木板稳稳立住。
林七夜看向那两块木牌。
左边一块上面刻着：师弟猪悟能之墓。
右边一块则是：师弟沙悟净之墓。
字迹深刻飘逸，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悲怆。
孙悟空站在两块木牌前，呆立了许久。
随后，他席地而坐，拍开一坛仙酿的泥封，浓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他拿起地上另外两个空着的玉杯，缓缓斟满，轻轻放在两块木牌前。
“呆子，沙师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以后，你们就在这儿吧。
俺老孙看过了，这里山清水秀，景儿不错，你们两个还能做个伴。”
他顿了顿，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杯酒，继续说道：
“俺老孙嘛，有空就来看看你们，跟你们说说话。
等俺什么时候逮到那个拿你们名号招摇撞骗的混蛋，教训完了，再来跟你们说一声。”
说到这里，他端起放在木牌前的那两杯酒，手臂一挥，将清冽的酒液洒在墓碑前的土地上。
然后，他举起自己手中那杯，仰头一饮而尽。
“今天，咱们师兄弟三个，不醉不归。”
……
瑶池静室内。
“只有这些吗？”
米迦勒听完元始天尊的讲述后，略微皱了一下眉。
元始天尊微微颔首：“贫道所知，大致便是这些。不知对你追寻真相，是否有用？”
“那奥丁呢？他现在的具体位置，天庭可有线索？”米迦勒追问道。
元始天尊摇了摇头：“道德天尊已前去追击，但奥丁狡诈，刻意隐匿行踪，暂时尚无确切消息传回。”
米迦勒沉默下来，不再说话，陷入思索。
虽然通过元始天尊的讲述，让他对当初南极发生的事有了更细致的了解。
但对于五十年前月球封印被破坏的真正元凶，仍旧没有头绪。
另外，也未能从元始天尊这里得到奥丁当前的下落。
见米迦勒低头沉思，元始天尊没有再打扰他，反而将目光转向一旁悠闲坐着的李铭，想起了方才留意到的队尾那两道被遮掩的身影。
“李道友。”元始天尊开口，“你队尾那两人……是从何处而来，他们……本不应存于此世。
他们此刻是真实存在，还是道友以某种玄妙术法，让贫道看到的幻影？”
玉皇大帝和西王母闻言，也全都将目光投向李铭。
谁不应该在这里？
李铭闻言一笑：“这个简单。”
他转头朝殿外方向喊了一声：“圣吉列斯，基里曼，还有后面那两个，都进来吧。”
声音穿透殿门，清晰地传到旁边等候的四人耳中。
圣吉列斯与基里曼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起身，朝着主殿方向走去。
猪八戒和沙悟净对视一眼，略微迟疑，也跟了上去。
很快，四道身影从正门走入静室。
西王母和玉皇大帝带着些许疑惑看向进来的四人。
元始天尊好端端的，为何特意要询问李铭带来的手下？
虽然其中两个气息被遮掩，形貌模糊，但似乎也不值得如此郑重其事。
难道他们身上有什么重大隐秘不成？
两人的目光随即落在那两个被薄雾笼罩的身影上，试图看透。
但那层看似稀薄的迷雾却有效地隔绝了他们的探视，根本看不真切。
反倒是元始天尊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不再开口说话。
“刚才元始天尊想见见你们两个。”李铭对着猪八戒和沙悟净说道，“上前来，和他们叙叙旧吧。”
他笑着示意两人上前。
猪八戒和沙悟净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打鼓。
这位老神仙准备的“惊喜”，竟然是见元始天尊和西王母他们？
这惊是惊了，喜却未必啊。
想着这些，两人齐齐朝前一步，躬身拜下。
随着他们的动作，笼罩在他们周身的迷雾如同被风吹散般迅速淡去，显露出两人的真实面目。
“猪悟能，拜见天尊、玉帝陛下、王母娘娘。”
“沙悟净，拜见天尊、玉帝陛下、王母娘娘。”
“你们？！”
等西王母和玉皇大帝看清两人真实面目的时，满脸难以置信。
他们死死盯着下方躬身行礼的两人，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百年前早已确认牺牲的两位仙神。
玉帝忍不住起身上前走了两步，目光在猪八戒和沙悟净身上来回扫视。
“真……真的是你们？
可是朕记得，百年前你们为抵御迷雾，自削境界，力战而亡，真灵溃散，不入轮回了！
朕……朕还亲自下旨，为你们打造功德玉碑，追封镇国神将之位……”
猪八戒直起身，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嘿嘿……俺老猪也没想到，这死了死了还能再活过来，顺便再混个镇国神将当当……多谢玉帝陛下！”
沙悟净则要沉稳许多，他再次躬身：“谢陛下追封。”
玉帝见两人又要拜下，立刻又往前疾走两步，亲自伸手扶住他们的手臂。
入手是实实在在的触感。
温热、充满生机……
绝非虚幻泡影，也非亡灵鬼魅。
这让他心神再震，语气充满了惊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当时你们只是身受重伤，其实并未死去？”
一旁的西王母同样震惊。
但她很快联想到了不久之前，李铭在投影即将结束时做的事情。
同时也回忆起，在昆仑墟瑶池会上，李铭曾随手从那由昆仑镜映照出的过往幻境中，取出了两枚真实的九千年蟠桃……
她猛地转头看向依旧安坐、面带一丝笑意的李铭，瞳孔微缩
“是你，是你做的？！”
她以为李铭能从过去的投影中取出两枚九千年蟠桃就已经够惊人的了，简直闻所未闻。
也以为做到那种程度已经是李铭的极限了。
但西王母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从那段过往的幻影中，硬生生将两个本应彻底消散的存在，给“捞”了出来！
逆转生死，炼假成真！
这种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她对“神通”二字的理解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