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悦将衣服仔细叠好，装入印着店标的纸袋，然后递了过去。
“拿好。”
沈梅和甄晚踏出店门，刚走出几步，两人却像被什么牵引着似的，同时转身回望。
于悦依然立在店门口。
街上行人匆匆，身影交错，不断有人从她们之间穿过，将视线遮挡。
某个瞬间，沈梅清楚地看见于悦的嘴唇轻轻开合，说了什么，却被城市的喧嚣吞没，只捕捉到她脸上的浅浅笑意。
“梅姐姐，这老板有点意思！”甄晚凑过来，购物袋在她手里晃悠。
沈梅没有答话。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于悦才慢慢踱回办公室。
关上门，她整个人突然松弛下来，指尖轻抚腕间温润的玉镯，那熟悉的纹路让她眼眶发热。
如今在另一个时空里，她居然又把这个镯子戴在了手上。
拿起手机，沈梅的头像是证件照，朋友圈却空空如也。甄晚的动态里只有零星几场演出的海报。
手机被随意扔在桌上，于悦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眼的瞬间，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另一边，沈梅与甄晚分开后，回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
这套二百平米的极简风格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居住，空旷的有些寂寥。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
把装着新衣的纸袋轻轻放在实木茶几上，转身去了卫生间。
简单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家居服，拿着电脑坐在沙发上。
她习惯性地先检查了工作邮箱，回复了几封海外分公司的邮件，接着浏览起来那几个常看的财经网站，道琼斯指数、黄金期货、人民币汇率……
这些数字平日总能让她全神贯注，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指尖滑动触控板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目光又转向茶几上的那个纸袋。
她将衣服拿出来，换上。
腰线的弧度完美贴合她的腰身，下摆的开衩高度恰好展现她修长的腿部线条。就连袖口的宽度都刚刚好，既能活动自如又不会显得松垮。
更奇怪的是，这件衣服，每个细节都暗合她的审美偏好：内衬用了透气性极佳的桑蚕丝，盘扣是她喜欢的菊花形状，甚至连暗袋的位置都设在她习惯性伸手的地方。
仿佛制作者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
一条来自甄晚的消息弹出：“梅姐姐，你试那件衣服了吗？我的那件长裙太适合我了！”
文字后面跟着三个惊叹号，“我们剧院量身定做的演出服都没有这么合适！腰线、袖长、裙摆，每一处都像是量着我的尺寸做的！”
还没来得及回复，又一条消息紧接着跳出来：
“而且……我总觉得那个于老板，看我们的眼神像是认识我们似的。”
消息后面跟着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符号，“特别是她帮我整理衣领的时候，手抖得厉害，看你的时候，眼睛里的情绪浓得化不开……你说，我们以前会不会真的见过她？”
沈梅的目光在最后一行字上停留了几秒，随后敲下回复：“我的衣服也很合适。”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确实，太合适了。”
“这件衣服是我亲自裁剪设计的！”
于悦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沈梅重新拿起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滑动，最终停在那个新添加的联系人上。
屏幕显示着微信名：鱼跃龙门。
头像是一个用金色线条勾勒的简笔画太阳，边缘还画着几道俏皮的放射状线条，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沈梅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个活泼的昵称在一众刻板的职业备注中显得格外跳脱，就像在一本正经的财务报表里突然冒出一个表情包。
她点开详情页，看到对方的朋友圈背景是一片金灿灿的麦田，最新动态是几张手工旗袍的细节图，配文“新作完工~”，后面还跟着一个撒花的表情符号。
倒是个活泼的人。
就在她准备退出时，页面突然刷新出一条新动态：
“遇见已是上上签。”
下方配了一张图片，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抚摸着一盆顶花带刺的仙人球。
而沈梅的目光却落在图片边缘，那只手腕的玉镯上。
她心里一动。
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吗？
这个念头来得毫无道理，却又挥之不去。
沈梅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直到手机自动锁屏。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还没睡？
于悦发完朋友圈，心里的激动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将手机放在桌面上，深吸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的那件秀禾服，已经绘好了图，只等她最后确认，就可以打版制作了。
她从书桌上抽出一个文件夹，仔细看了起来。
“叮咚～”
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于悦手中的笔一顿，下意识看向手机。
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头像正欢快地跳动着——是沈梅。
她慌忙放下笔，解锁手机，对话框里静静躺着三个字：
“还没睡？”
于悦的胸口突然涌上一阵雀跃，差点从转椅上跳起来。
她咬着下唇打字回复：“还没有。”
发送键刚按下去就后悔了——这干巴巴的回复简直像在应付工作消息。
她急忙又补上一句：“你也没睡吗？”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意识到这简直是句废话，懊恼地轻捶了下自己的额头。
手机很快又亮起来。
沈梅的回复很简短：“早些休息！”
于悦盯着那个感叹号看了好几秒，见对方似乎有结束聊天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索性按住语音键，凑近话筒轻声道：
“我这里还有一些工作要忙，忙完就睡了！”
声音比平时软了半个调，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偷偷藏了一颗糖在舌尖，甜的有些超标。
发送完才惊觉语音里透露出太多情绪，她懊恼地咬了咬下唇，连忙又补了条文字：“你也早点休息。”
发完，她将手机轻轻扣在桌面上，指尖却仍忍不住轻轻敲击着桌面，等待着回应。
很快，手机又亮起。
还是很简单：“你感冒了？”
于悦一怔，点开自己刚才发的语音重新播放。听筒里传出的声音确实有一层薄薄的鼻音——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微变化，沈梅居然听出来了。
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又重重地撞向胸腔。
她的心思全在和沈眉庄甄嬛重逢的喜悦上，竟没察觉身体的不适。
直到这时，她才觉得喉咙发痒，脑袋也有些昏沉。
她慢慢打字回复：“好像是有点。”还配了个小猫打喷嚏的表情包。
发出去后又觉得太过可爱，急忙长按想要撤回，却看到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沈梅的消息很快跳出来：“吃药了吗？”
“店里好像没有药，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
发完这句话，她忽然打了个喷嚏，连忙抽了张纸巾捂住鼻子。
而手机突然安静下来。
于悦拿起手机，不断下滑刷新，对话框却始终停留在她最后发出的那句话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屏幕上的时间数字跳动着，从23:17变成了23:32。
“大概……睡着了吧……”
她小声嘀咕着，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失落。
不过也没关系，既然命运让我们在这里相见，那一定还有后续。
她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笔。
又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
不是消息提示音，而是语音通话的铃声。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有些发颤地划过接听键。
“喂？”
“我在你店门口。”沈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于悦的笔从指间滑落，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快步走向窗边。
楼下，昏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银灰色宝马，车旁站着一个人。
沈梅穿着浅色风衣，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一手提着个纸袋。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于悦所在的窗口，然后抬起拿手机的手，轻轻挥了挥。
于悦的呼吸一滞，窗玻璃映出她微微睁大的眼睛和泛红的脸颊，“你等我，我……我马上下来！”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挂断通话时手指都不太听使唤。
几乎是跑着下了楼。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
沈梅就站在三步之外，风衣的下摆被夜风轻轻掀起。
看到于悦出来，她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这么晚了，你怎么……”于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目光落在沈梅手中的纸袋上。
沈梅向前一步，将纸袋递到她眼前。
“药！”
简简单单一个字。
于悦下意识将药接过来，手指划过对方的指尖。
仅仅是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纸袋里不仅有感冒药，还有一盒润喉糖和一支体温枪。
她忽然想起以前，自己生病，也是她不眠不休的照顾。
夜风拂过，街角的梧桐树沙沙作响。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药袋，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生怕一抬头就会让对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沈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夜风还要轻柔：“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
于悦缓缓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片温柔的眸光里。
路灯的光晕描摹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为她的睫毛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边。夜风拂动她垂落的发丝，在光影交错间勾勒出朦胧的剪影。
这一刻的沈梅美得惊心动魄。
于悦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脑子昏昏沉沉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化作了夜风中飘散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