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郭宣的计划,我应该扮成宋大人,在梁大人的见证下,用伸缩刀假装捅死郭媛可,将宋大人定成杀人凶手。所以,我去了玉酿阁的耳房,换上了郭宣提前准备好的同宋大人一模一样的行头,但我有自己的打算,我想趁机扩大事态,利用梁大人引来更多的人,我知道宋大人就在宴席上,宫中的异动,定不会瞒过他的耳朵!如此,我便能摆脱郭宣的控制,我兄长和平平,也定能得到妥善的处置。”
林书办说到此处,垂头看了看扎着针的身体,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我现在动不了,那把刀就藏在我的衣服里,只能待会儿再拿出来了。”
穆青澄思绪翻转,“所以,是刀有问题,还是你改变了计划?”
“不愧是穆师爷!”林书办由衷的钦佩,令他不自觉的眸子炯亮,但随即又肃穆了神色,“在梁大人找过来之前,我发现郭宣所谓的伸缩刀是假的,实际上,那是一柄开了刃的真刀!郭宣骗了我,也骗了郭媛可,他真正的目的,是要一石二鸟,同时除掉郭媛可和宋大人!”
此言一出,惊起一片唏嘘!
自从上了公堂,便身形瑟瑟,把自己缩成鹌鹑的郭媛可,蓦地抬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爹,您,您要杀我?我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啊,您……不对,林书办说的都是假的,他是骗人的,对不对?”
郭夫人则是将信将疑,对于郭宣,她不再抱有任何的信任,但郭媛可毕竟是郭宣的亲生女儿,而且是娇纵疼宠了多年的独女啊!
郭宣别开了眼,面部肌肉耸动,却没有张嘴说话。承认或否认,狡辩或直面,他尚未想好。
见状,穆青澄打破了沉默,“林书办,你还是想错了。”
“请穆师爷赐教。”林书办表情困惑。
穆青澄却睇着郭宣,唇角掀起讥讽的笑痕,“如若郭宣没有骗你,给你的刀确实是伸缩刀,让郭媛可假死,试问,一具假尸体,如何瞒得过仵作,瞒得过我?郭宣便不怕我将他女儿的‘尸体’解剖了吗?”
林书办恍悟,“对啊,就算刑部仵作是郭宣的人,但穆师爷绝不可能放任不管,这个局的漏洞太明显,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所以郭宣,以你真实的谋算,酒坛里的藏尸将是真正的郭媛可,而平平入宫的作用,我猜……”
“穆青澄!”
郭宣仓惶打断,“没有证据的事情,我劝你三思!”
“怎么,因为我猜中了,所以郭大人你,着急了?”穆青澄晒笑一声,“你觉得,事到如今,你是能拦得住我的智商,还是能阻止得了我揭露真相?”
郭宣咬牙切齿,“他这么帮你,你当真不为他考虑丝毫?”
“他既已卷入,便没可能独善其身!”穆青澄挑眉,笑意不减,“不过,我不急,我们留待后面慢慢讲。”
郭宣呲目道:“我还是那句话,证据不足,休想给我定罪!”
见状,穆青澄语调越发轻松,“林书办发现受骗后,立马改变了计划,他改用压塞口鼻的方式,让郭媛可假死,做戏结束,再将郭媛可扛回玉酿阁的南门!”
“是的,郭媛可是知道郭宣让她中刀假死的计划的,虽然我临时改变了杀人手法,但郭媛可反应很快,象征性的哭诉了一场,拍打我的右臂进行了正常的反抗,然后便假装晕厥了。”
林书办说话间,忍不住看向郭媛可,神色极其复杂,“可悲的是,郭媛可丝毫不知她父亲要拿她祭旗的打算,进了南门,见了郭宣后,立马就睁开了眼睛,浑然没有觉察到郭宣看见活蹦乱跳的她,表情有多么震惊和异常!”
听到这儿,郭媛可努力回想当日的情形,整个人忍不住的战栗!
穆青澄思忖片刻,眸光落在林书办的断指上,喉头不禁发哽,“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她少有的情绪波动,他们共事日久,林书办自是感受的到,他心中流淌着暖意,嘴上说道:“我没有听从郭宣的摆布,郭宣便对我起了杀心。他先逼我写诬告信,罗织宋大人的罪行,我不答应,他便让郭安断我一指,他再逼我,我再拒绝,他便命郭安杀我灭口,胸前一刀,腰后一刀,我当场昏死。”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身在泔水桶里了。我猜,应该是郭安以为我死了,利用御膳房后厨的泔水车运送我的尸体出宫,然后再抛尸或碎尸。我趁着押车的人半路去解手的空档,爬出泔水桶,藏身在了锦绣布庄后院马厩的草料堆里。”
“我昏迷了几日,直到听见马夫说,穆师爷要嫁给中山王府世子为侧妃,我竟一下子醒了过来。我央求马夫替我送口信到京兆府,马夫在半路上遇见了刘捕头,随后刘捕头便赶过来接走了我,来到了此处。”
听了林书办遇害的经历,宋纾余心中涌上惊涛骇浪,“林阜,你……你愚蠢!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凭他郭宣岂能动得了本官?你怎可为此赔上性命?”
“大人的爱护之心,卑职明白,可我们京兆府的人,都是有风骨的,不能丢了大人的脸面。”林书办终是没忍住,眸子泛红,泪水簌簌滚落。
宋纾余眼尾亦落了红,如鲠在喉。
台下的刘恒和江战,两个武人硬汉,皆被这个真相刺激的双眼濡湿,悲伤难抑。
穆青澄用力阖了阖眸,再开口,嗓音染了几分沙哑,“林书办,能讲讲你入宫之前发生的事儿吗?”
宋纾余跟江战要了一块帕子,亲自拭干林书办的双目。
林书办缓了缓激荡的情绪,接道:“我兄长林陵行医来到京城后,机缘巧合救了郭宣的女儿平平,他们日久生情,却遭到了郭宣的反对和制裁。后来,林陵找上我,转达了郭宣想拉拢我为他卖命的意思,我拒绝了。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便没有声张,毕竟郭宣身居高位,我惹不起他。”
“未料想,郭宣的卑鄙,超出了我的想像。过了没多久,林陵失踪了,我到处找,怎么都找不到人,我直觉出事了,正打算禀报宋大人,结果收到了郭宣的威胁,我若敢泄露出去,他就把林陵的脑袋剁下来送给我!”
“我不敢拿林陵的性命冒险,只好假意答应郭宣替他卖命,我私心里也想弄明白郭宣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三日前,郭宣终于露出了底牌,他让我将京兆府关押的重刑犯柳长卿、哑巴杀手、林川灭口,我没答应,他又给了我第二个选择,那便是在饯别宴的时候,嫁祸宋大人杀人。两害相较取其轻,所以,我在郭宣的安排下入了宫。”
“所以……”穆青澄面色动容,一分分地攥紧了十指,“你是存了赴死的决心,所以才留下了那句绝笔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