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的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整整三个小时。车轮碾过路面上坑坑洼洼的碎石，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是老黄牛在喘着粗气。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有些发酸，手腕不自觉地轻轻转动，试图缓解那股僵硬感。副驾驶座上放着半瓶早已凉透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瓶壁滑落，在脚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就在这时，原本还在正常播报路线的导航屏幕突然闪烁了几下，紧接着，画面便被一片杂乱的雪花白所覆盖。那些白色的噪点在屏幕上疯狂跳动，像是无数只焦躁不安的小虫子，无论李默怎么按动屏幕下方的按键，都无法恢复正常。他皱了皱眉，心里嘀咕着：“这破导航，关键时候掉链子。”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窗外，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了上来。不知从何时起，窗外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浓得仿佛化不开的墨汁，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那雾气不是平日里山间常见的轻薄晨雾，而是带着沉甸甸的湿气，像是能随手拧出水来。李默缓缓降下一点车窗，一股冰冷的湿气立刻涌了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腐叶味，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前方的路，可视线最多只能延伸到前方五米远的地方。再远一点，便是一片模糊的白色，连路边的树木都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黑影，在雾气中摇曳着，像是一群沉默站立的幽灵。李默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他抬手擦了擦车窗上凝结的水汽，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让他打了个寒颤。
就在他有些慌乱，琢磨着要不要掉头回去的时候，视线突然被前方路边一块歪斜的路牌吸引。他放慢车速，一点点靠近，终于看清了路牌上模糊的字迹——“青水村”。那三个字是用红色油漆写的，只是经过常年的风吹日晒，颜色早已褪去大半，只剩下斑驳的暗红色痕迹，在白茫茫的雾气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
看到这三个字，李默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他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这次来青水村，他其实是万般不情愿的。
外婆张兰去世快半年了，远在城里的亲戚们得知要去这个偏僻的山村整理外婆的老房子，一个个都找借口推脱。有的说工作太忙走不开，有的说家里孩子太小需要照顾，最后，这个烫手的差事就落到了刚失业的李默头上。
出发前一天晚上，母亲特意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反复叮嘱他：“小默啊，青水村那地方邪门得很，你到了之后，白天抓紧时间收拾东西，晚上千万别有出门，更别在你外婆那老房子里过夜，听到没？”
母亲的语气严肃又急切，可李默向来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根本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他当时还笑着安慰母亲：“妈，你别瞎想了，哪有那么多邪门事，都是老一辈人瞎传的。我就是去收拾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现在身临其境，被这诡异的雾气包裹着，李默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发虚。他甩了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心想：“肯定是这雾气太吓人，才让自己想多了。”
他继续往前开，没走多远，车子突然“哐当”一声，停了下来。李默愣了一下，以为车子出了故障，连忙下车查看。走到车头前，他才发现，车前轮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了去路。
那石头足有半人高，形状不规则，表面坑坑洼洼的，像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上还刻着“青水村”三个字，和刚才看到的路牌一样，也是暗红色的，只是颜色更深，像是刚染上去没多久。
李默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烦躁。他挽起袖子，走到石头旁边，试着推了推。石头纹丝不动，他又用尽全力，憋得脸都红了，石头才稍微挪动了一点。就在他准备再次发力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穿着软底的布鞋，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慢慢走动。李默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猛地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
雾气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那是一个老太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她的头发花白，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岁月犁过的土地，挤在一起，显得格外苍老。
最让李默感到不安的是老太太的眼神。她直勾勾地盯着李默，眼神空洞又冰冷，没有一丝神采，像是在看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李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后生，你是外来的？”老太太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木头，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让人听了心里发毛。
李默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嗯，老人家，我是张兰的外孙，来收拾她的房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栋破旧的土坯房。
那土坯房孤零零地立在村子的边缘，墙壁上的泥土已经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屋顶上的瓦片也残缺不全，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露出的木梁。房子旁边就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子长得又高又密，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
老太太听到“张兰”两个字，眼神突然变了。原本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颤抖着。她抬起手，干枯的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嘴里念念有词：“别去……别去那房子……晚上别在那房子里待着……会出事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话音刚落，老太太突然转身，快步钻进了旁边的雾气里。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像是一阵风，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风，吹得李默打了个寒颤。
李默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老太太的话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他皱了皱眉，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把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