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我要带去泰拉的！”菲戈立刻喊道，声音里带着受伤与哀怨，好像他才是这里唯一的受害者。
他举起双手，眼神无辜又可怜，活像个被冤枉的小孩。
罗恩咧嘴笑了笑，没有继续插嘴，而是从座位上起身，装作不经意地朝炊事帐篷的入口退去。
就在冈特推开门帘走进来的那一瞬，罗恩恰到好处地退后一步，肩膀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
这一撞的力道十足，足以把毫无防备的冈特直接掀翻。
“长官，小心！”
瓦尔猛地从旁边探出手臂，死死勾住冈特的腋窝，往上一提，硬生生稳住了他。冈特踉跄两步，才算重新站稳。
“谢谢。”冈特声音冷淡，却带着一丝锋芒。
“我是瓦尔，长官。”那名士兵回答得极快，笑意几乎要从脸上溢出来。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显然为自己“救了长官”而感到分外得意。
“一等兵，瑟格兰·瓦尔，长官。我可不想让你摔个狗啃泥，把制服弄脏了。”
冈特眯起眼，冷冷地吐出一句：“我确信你不想，士兵。继续吧。”
瓦尔讪讪一笑，退回人群中去了。
冈特扭头，目光在炊事帐篷里一圈扫过，最后落在罗恩和菲戈身上。
“都怪我，长官！我们想去泰拉……想得太激动了！”菲戈立刻举起手，语速圆润流畅，像个课堂上主动认错的学生。
“少校和我刚才起了点小争执，他是被我分散了注意力才撞到您的。”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甚至带着几分自责。他天生的嗓音柔和又富有磁性，听上去极为真诚。帐篷里的几个士兵听了，不由得点头，好像真被他给说服了。
冈特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见过太多这种人——滑不溜秋，能言善辩，总能把黑说成白，把一切麻烦轻巧推开。菲戈的声音就像涂满油脂的丝绸，顺滑到让人几乎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哪怕全是鬼话。
但冈特懒得理会。
他的视线越过菲戈，钉在罗恩身上。
罗恩也抬起头，迎上他的眼神。两人的对视像两柄钢刀在空中碰撞，迸发出无声的火花。罗恩的面庞冷峻英俊，五官分明，却没有一丝表情，像一面空白的镜子，把冈特的目光冷冷反射回来。
冈特是个高个子，身形魁梧，但在这群坦尼斯人里，罗恩依旧能与他平分秋色，甚至略胜一筹。两人肩宽腿长，气势相当，帐篷里瞬间凝固。
原本的喧嚣声一点点低了下去。士兵们察觉到这场无声的对峙，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雨点依旧在帐篷外敲打着帆布，发出低沉的节奏，仿佛在为这股暗流敲击战鼓。
寂静持续了几秒，罗恩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若有若无的挑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冈特缓缓眯起眼睛：“是吗，罗恩？你这是在暗示自己会读心？还是说……你心里确实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要我请审判庭的审判官来检查检查你？”
“哈哈。”罗恩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眼神却冷得像冰。“听我说，刚才那是真的滑倒，长官。真的是不小心撞到你。”
他顿了顿，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像是只对冈特耳语：“不过呢，你和我之间的……渊源，长官，你很清楚。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你总会认定我是故意的。”
有些渊源，是无法轻易抹去的。在黑沙德那片死亡区域，血与火的洗礼下，罗恩曾经抓住与冈特独处的机会，以最强烈、最刻薄的措辞，表达了他对冈特领导能力的彻底不满。
那不仅仅是质疑，更几乎是公开的蔑视与反叛。
冈特没有立刻还击，他只是冷静地夺走了罗恩的武器与装备，然后在战斗仍未完全结束的废墟与火光之间，硬生生拖着那失去知觉的少校之躯，扫荡着战斗区域。
后来，罗恩醒来，他无法回避那个尴尬的事实：自己曾试图刺杀冈特，却失败了；而比这更让他心中难以释怀的，是那个他想要杀死的人，却用自己的肩膀把他从地狱里背了出来。
这段往事，就像一块打磨得锋利的石头，始终横在他们之间。罗恩咽不下那口气，但也无法否认冈特确实救了他。于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既不是单纯的敌意，也无法归于忠诚，而是一种复杂到近乎病态的张力。
“哇哦。”冈特轻声说。
“怎么？”罗恩冷淡地问。
“你刚才用了‘归咎于’。”冈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炊事篷。他转过头，高声喊道：“如果你说是不小心撞到，那就是不小心撞到咯，少校。我们要彼此信任，不是吗？”
他没有给罗恩再反驳的机会，径直转过身，步伐沉稳而不容置疑。
“吃完早饭，大概二十分钟后，我会带行动小队出发，去空港查看情况。”冈特边说边拉开一个饭盒，“那边应该有我们去泰拉的船。这里，就由你来负责。”
短短几句话，却像是随手投下的石块，在营地的空气里激起阵阵涟漪。谁都能听出来，这是托付，也是试探。
冈特用一种近乎随意的口吻，将一个巨大的责任硬生生丢到罗恩肩上。那种感觉，就像是挑衅，又像是信任，甚至可能两者兼而有之。
他们目送着冈特走向盛着“午餐肉泡面”的大桶“部队锅”。
那位厨师看见他靠近，带着一种几乎抱歉的神情，手里握着一个油光发亮的大勺。那眼神，好像在说：长官，您真的要吃这个？
冈特毫不在意，只是接过那黏糊糊的面条坐下，把饭盒放在长椅上。
面条和午餐肉在铁盒中冒着微弱的热气，看上去像是被反复煮烂过的某种混合物，再随意地与野菜、调味料，或者某种机械化回收过滤的过滤水一并煮烂。它的颜色、味道和质感都不让人联想到“食物”这个词。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下得了口。”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