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剪刀被少年当成斧头来回用了无数次，寒光交错之间，无数的枝叶花瓣伴随夫人的惨叫掉落，随即迸溅出一地的猩红。
虞时玖越杀眼睛越红，「杀戮」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开启，这代表此刻的他大脑里其实只剩下将面前夫人屠戮的本能。
而在他身后，陆楚生眉头紧锁。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少年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嘴唇抿地很直。
陆楚生不止一次看见过虞时玖彻底开启「杀戮」时的状态。
那是一种，极为兴奋，同时也将自己的生命彻底抛开的状态。
就像现实中嗑了药的瘾君子，毫无对周围的感知力——不，虞时玖这方面还是很厉害，他是能分清敌我的，起码在前几个副本中他可以分清。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疼。
陆楚生望着他再次被夫人的藤蔓刺进的膝盖，虞时玖因此动作一顿，被夫人找到机会锁定喉咙——
陆楚生呼吸一窒，下意识向前一步。
咔嚓。
是一种类似于塑料壳，或者说是蛋壳一样的东西破裂的声音。
是道具。
陆楚生松了口气。
他看着虞时玖喉咙处生长出的，肉褐色，类似于土鸡蛋壳的东西，心跳都漏了一拍。
幸好……
陆楚生的手握地死紧。
幸好他送了虞时玖道具。
与此同时，已经杀红了眼的虞时玖耳边也响起好久没动劲的小黎声音。
【当前道具「蛋蛹」已使用1\/3，剩余使用时间倒计时为14：59分。】
小黎此刻的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正经。
它居高临下地望着虞时玖浑身滴啦滴啦鲜血的伤口，颇为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悠着点啊……人类的血液流淌可是有限度的。】
玩家的身体可不像诡怪那样能够无限生长，毕竟能导致人类死亡的原因可太多了，不像诡怪那样只要不伤及弱点就不会出事。
可惜的是，小黎这难得的“担忧”并没传到虞时玖耳朵里。
此刻的虞时玖大脑里眼眶中都只剩下被夫人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小姐。
小姐此刻的表情很平静，她似乎已经脱离了刚才那副仇恨痛苦的状态，竟是一副冷静到一动不动的雕塑模样。
也有可能是因为被夫人身上那些长出来的枝叶包围的原因。
小姐望着遍体鳞伤的少年，露出一副，类似于怜悯难过的神情。
“别反抗了，”她停顿了一秒，温柔得说出一个亲近的称呼。
“弟弟，如果你停下来的话，我可以考虑让你活着。”
小姐这句话是真的。
或许包含了一点真情实意，但同样的，也有一点，隐藏在黑暗中高高在上的施舍。
陆楚生皱起眉。
他的视线在虞时玖和小姐身上来回移动，最后定格在虞时玖的左手上。
虞时玖的左手应该是断了。
扭曲的骨折姿势让他随时准备攻击剪短或打击的左手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些拿着握住武器了。
但他还是笑嘻嘻地用自己骨折的手和断裂的腿不断往前冲，丝毫不在意身上每一次被刺穿的伤口。
虞时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根本不知疼痛的人形机器。
难怪黑袍教会的人会看上他。
这样的作风，确实和黑袍教会那种献祭式的作风很像。
陆楚生承认自己有些烦躁，或者也可以说是，生气。
这样不计后果的代价是虞时玖一定会非常痛。
但偏偏他本人并不在乎这些。
疼痛是他的兴奋剂，血液是他的催化器。
陆楚生从这一刻，终于知道虞时玖是个彻头彻尾，不计后果的疯子了。
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对的。
虞时玖真的不想活，或许也可以这么说，他现在缺少了一个拉住他，让他有一直活下去欲望的锚。
陆楚生的手指无意识痉挛起来。
小疯子。
他想。
虞时玖真的是个小疯子。
作为旁观者，陆楚生刻意冷血地将感情剥离开后，不难发现虞时玖一直在靠近床铺上的小姐。
或许连小姐自己都没发现。
在她试图用“活下去”诱惑虞时玖停手时，她和虞时玖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只要，再有一点点的机会……虞时玖就可以突破夫人那些伤人性命的藤蔓，抓住，不，是杀了小姐。
果然。
在小姐说完那句话的下一秒，眼眶通红，笑意盈盈的虞时玖眨了眨眼，鸦羽似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惊喜道：
“真的吗姐姐？”
“我真的可以活下去吗？”
小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温柔地轻轻点头，在她看不见的视角中，此刻她的笑容和肖先生达成了几乎一致的虚假弧度。
“当然是真的。”
小姐的脸和肖先生那张儒雅温和的脸交错在一起，透着股令人朦胧的熟悉。
“你当然可以活着，弟弟。”
——“你当然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孩子。”
“你是我挺喜欢的人。”
——“你是我的客人。”
“所以只要你愿意停下，我会让你活着的。”
——“我只需要只要听话的孩子。”
小姐在这一刻，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维度中，她和自己厌恶的父亲，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虞时玖突然觉得心脏有些冷。
他突然发觉到了一件他从未察觉过的事。
……有没有可能，在他的不知不觉中，他也变成过，和梁国栋那个恶心低劣的，一样的人？
小姐很满意虞时玖突然卡顿的状态。
她嘴角的微笑柔和到如同微风，嗓音柔软而蛊惑：
“放下手中的东西好吗？”
虞时玖猩红的双眼有一瞬间的呆滞。
床底下，许寒死死盯着那些正蓄意待发准备攻击虞时玖的藤蔓，急的想要冲出去，却被何玲玲拉住了。
“……别动。”
何玲玲的声音有些虚弱，她还处于严重的副作用中。
“你出去，只会扯时玖的后腿。”
“但是他——”
噗嗤——
藤蔓刺进血肉中的声音传来，许寒的声音戛然而止。
“……”
一直压抑着自己的陆楚生往前走了一步。
小姐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她张嘴正要说什么，就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把寒光净凛凛的大剪刀此刻扎进了她的心脏，它的持有者吐出一口血，笑嘻嘻说。
“姐姐，你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