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城的晨雾还未散尽，青铜铸就的了望塔上便传来急促的铜铃声。天明握着非攻机关术图谱刚踏出房门，就见高渐离提着佩剑快步走来，素色衣袍下摆沾着露水，眼底却带着久违的轻松。
“巨子，左翼山口的秦军撤了大半！”高渐离声音压得略低，却难掩振奋，“按盖先生的计策，我们在山道两侧布下的‘连环弩阵’昨夜拦下了秦军的补给队，卫庄带着流沙的人绕到后方，烧了他们囤积的火油和投石机零件。加上少羽那边传令楚军，突袭了章邯的粮草营，这‘围魏救赵’的法子，总算打了帝国一个措手不及！”
天明快步登上了望塔，借着晨光望向二十里外的秦军营地——往日密密麻麻的黑色营帐已缩减大半，只剩零星几支小队在山口巡逻，旗帜耷拉着，再没了前几次围剿时的嚣张气焰。他指尖摩挲着了望塔栏杆上的纹路，想起这半个月来的数次死战：罗网杀手借着夜雾摸进粮道，被墨家“天罗地网”机关阵绞杀；章邯的影密卫试图用炸药轰开机关城大门，却被纵横二人联手设伏，折损了近百名精锐。
“这已是第五次击退他们了。”班大师走来，机械臂上的铜轴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前几次全靠纵横二位先生的计谋撑着，这次有少羽的楚军牵制，总算让帝国知道，墨家机关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过章邯不是善茬，留在这里的残兵恐怕是幌子，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天明点头应着，目光却飘向下方的地道入口——昨夜他和几名墨家弟子照着秘藏的图纸，刚清理完最后一段堵塞的地道。罗网虽早察觉机关城有地道连通外界，却因没有图纸，只能在山林里盲目搜寻，如今这条通道已成为运送物资的生命线，昨夜刚从城外运进来十车粟米和伤药，足够城内支撑数月。
“巨子，张京房那边……”高渐离忽然压低声音，眼神扫向不远处的石屋，“今早换岗时，弟子见姬煌还守在他房门外，连吃饭都寸步不离，夜里更是用内力罩着整间屋子，如同看守烦人一般”
天明眉头微蹙。张京房虽然和墨家众人有些不愉快，但毕竟是墨家弟子。现在被姬煌中下阴阳咒印，实力大损，姬煌——这样看着他实在是太过谨慎了。
话音刚落，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塔下传来，方辛雁提着食盒快步走上前，浅青色的弟子服上还沾着面粉，脸颊泛着红晕：“天明——巨子，我刚在厨房烤了粟米糕，你肯定还没吃早饭，快尝尝！”
她不由分说地打开食盒，里面整齐码着几块冒着热气的糕点，上面还印着简单的“非攻”纹样。天明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接过一块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舌尖散开，却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自从上次在罗网的围攻下救了她之后，方辛雁就像粘人的小尾巴，总围着他转。
“好吃吗？”方辛雁凑得更近了些，眼神亮晶晶的，“我特意多加了点蜂蜜，班大师说你最近熬夜看图纸，得补补力气。对了，今早检修机关弩时，我发现有个齿轮转不动，你能教教我怎么修吗？”
天明刚要开口，就见月儿从塔下走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看到眼前的场景，脚步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却还是快步上前：“天明，这是我刚熬好的安神汤，你这几天布防辛苦，喝了能好些。”
方辛雁见月儿过来，下意识地往天明身边凑了凑，笑着说：“月姑娘，也来啦？正好，我刚烤了粟米糕，你也尝尝？”
月儿接过糕点，指尖碰到方辛雁的手，只觉她掌心滚烫，再看她盯着天明的眼神，那点失落又重了几分。她知道天明对方辛雁只有同门之谊，可每次看到方辛雁寸步不离的模样，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天明，地道那边传来消息，刚运进来的伤药需要分类整理。”月儿轻声开口，刻意打断了方辛雁的话，“医师说人手不够，想请你过去安排一下。”
天明如蒙大赦，连忙放下食盒：“好，我这就去。辛雁，机关弩的事你先问班大师，他比我懂行。”说完便跟着月儿匆匆下了了望塔，留下方辛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却还是拿起食盒，快步跟了上去——就算他忙着做事，能远远看着也好。
地道入口的空地上，几名墨家弟子正忙着搬运伤药，天明指挥着众人分类摆放，月儿则在一旁登记数目，两人配合默契，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无需多言便懂彼此的意思。方辛雁站在不远处，看着天明手把手教弟子包扎伤口，耐心讲解每种伤药的用法，眼底又泛起熟悉的暖意——就是这份温柔又坚定的模样，让她在药材库被罗网杀手围攻时，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辛雁师姐，你怎么不去帮忙啊？”旁边的小弟子戳了戳她的胳膊，打趣道，“自从巨子救了你之后，你就天天跟着他，连你师傅张京房先生都快被你忘啦！”
方辛雁脸颊一红，慌忙低下头，指尖攥着衣角：“我……我这就去帮忙。”说着便快步走到天明身边，拿起一包伤药，却因为心神不宁，差点把药包掉在地上。天明伸手扶住药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点，这些药可不能碰脏了。”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方辛雁小声道歉，却忍不住偷偷抬眼，看着天明认真的侧脸，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冒失，可每次看到他，就控制不住地想靠近，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只是递一块糕点、帮他整理图纸也好。
月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登记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她知道天明对谁都一样温柔，对方辛雁更是只有墨家巨子对弟子的关怀，可看着方辛雁毫不掩饰的心意，心里还是酸酸的。就像此刻，天明刚帮方辛雁捡起药包，方辛雁就顺势递上一块粟米糕：“你忙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先吃点垫垫肚子。”
天明接过糕点，却转手递给了旁边的小弟子：“你们也累了，分着吃吧。”说完便继续指挥众人整理物资，丝毫没注意到方辛雁瞬间黯淡的眼神，也没察觉月儿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笔。
夕阳西下时，地道的物资总算整理完毕，天明松了口气，靠在石壁上休息，望着远处渐渐隐入暮色的秦军营地，眉头又皱了起来。虽然暂时击退了帝国的围剿，可章邯和罗网绝不会善罢甘休。
“天明，别太担心了。”月儿走到他身边，递过一壶水，“纵横二位先生还在谋划对策，少羽那边也会继续牵制秦军，我们只要守住机关城，总会有办法的。”
天明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看着月儿清澈的眼睛，心里的烦躁渐渐消散：“我知道，有你们在，总会撑过去的。”
不远处，方辛雁看着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悄悄退后了几步，将手中刚烤好的粟米糕放进食盒里。她知道自己或许永远走不进天明的心里，可只要能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就够了。
暮色渐浓，机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有对未来的担忧，有守护家园的坚定，也有藏在心底的青涩情愫。而二十里外的秦军营地，一盏孤灯在中军帐内亮起，章邯看着手中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罗网的杀手，已悄悄潜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