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缓缓行进在通往南洋城中心的宽阔道路上。
道路两旁,早已被士兵们隔开,围满了前来观看亲王风采的百姓。
其中有汉人移民,他们看到这威严浩荡的仪仗,脸上露出自豪与安心的神色,低声议论着:“瞧见没,这就是咱们大明朝的亲王。”
“对啊,真正的天潢贵胄!听说还是咱们陛下的大儿子呢……”
“哎呀,亲王中的老大啊,有王爷坐镇,咱们在这南洋的日子就更稳当了!”
实际上,现在的汉族移民,最恐惧的事情不是眼前。
而是未来。
因为眼前他们的日子,过得比在老家的时候好太多了。
但……
十年后。
二十年后,是什么样子,他们不知道。
即便是普通的汉人百姓也清楚,他们能不能再这里安稳的过日子,取决于大明朝廷对这里的重视程度。
人死政消,是古老土地上的古老传统。
而他们的陛下,都已经三十六岁“高龄”了,未来大明朝的海洋政策,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走向哪里。
可大皇子来了。
康王殿下来了。
那就已经表明了朝廷的态度,于决心。
这无疑是对那些,对未来还有所恐惧,想要再南洋赚点银子,在带孩子回老家盖房子的那一部分人打上一记强心针。
当然,街道两旁还有许多穿着简朴、皮肤更深、好奇张望的土人,他们看着那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女真骑兵,以及队伍中那些闪耀着寒光的兵器,眼中充满了敬畏,甚至有些惶恐,心中暗想:“这位新来的大王,力量如此强大,看来这片土地,以后真的彻底是大明的天下了。”
朱常洛与刘王妃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车内,透过微微掀开的车帘,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肥沃的红土地上,种植着茂盛的水稻、甘蔗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热带作物,远处是连绵的丘陵和茂密的热带雨林……
刘王妃轻轻依偎在丈夫身边,望着窗外与中原迥异的景色,轻声感叹道:“王爷,这便是南洋了……与臣妾想象中的,既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确如家父所言,水土丰饶,生机勃勃。不一样的,是这般开阔的平原,这般炽烈的阳光,还有这些……与我们长相迥异,却已是大明子民的土人。”
朱常洛握住她的手,目光同样投向远方,语气中带着一丝开拓者的豪情与责任:“是啊,这里便是我们未来的家了。”
车队穿过繁忙的港口区,进入了初具规模的南洋城内城。
城市的布局依稀可见大明城市的规划影子,棋盘状的街道,但建筑风格却更加多样,既有飞檐斗拱的官署、祠堂,也有适应热带气候、带有宽大窗户和回廊的民居、商铺,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糅合了当地元素的混合风格建筑。
最终,车队抵达了位于城市中心偏北、正在紧张施工的康王府。
正如叶梦熊所汇报,康王府的工程并未完全竣工。
但作为王府门面和权力象征的奉天殿以及其后部的寝宫区域已经建成,足以满足亲王初期的居住和理政需求。
那高耸的殿宇,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朱红色的宫墙显得庄严肃穆,彰显着大明亲王的威严。
而王府的前部区域以及另外两座规划中的主要殿宇,也已经完成,不过,还需小半年工期的修缮。
入住初步完工的寝宫,稍事安顿后,朱常洛做的第一件事,并非立刻召见臣属处理政务,而是唤来了他从北京带来的贴身太监王瑾。
“王瑾,去找一处清净偏殿,按旧例,给本王布置一间静室。”
朱常洛吩咐道。
他虽然胸怀大志欲治理好南洋,但多年修道的习惯早已融入骨血,在这陌生的新环境里,他更需要一个能让自己静心凝神、思索权衡的空间。
王瑾心领神会,立刻带着几个小太监去操办了。
就在王瑾刚离开不久,寝宫外的守卫通传:“殿下,王府左长史周文盛周大人,与锦衣卫南洋千户所千户,昝文魁昝大人,在外求见。”
朱常洛闻言,整理了一下衣冠。
左长史是亲王府邸的重要属官,负责管理王府文书、辅佐亲王,算是他的直属臣僚。
但这个周文盛,他从未见过,也是数年前,就到了康王府。
而锦衣卫千户……
他心知,这也是父皇安排的“前站”人员。
“宣他们到奉天殿见驾。”朱常洛说道。
片刻后,装饰得金碧辉煌却奉天殿内,朱常洛端坐在象征着藩王权力的王座之上。
左长史周文盛与锦衣卫千户昝文魁躬身入内,行参拜大礼。
“臣周文盛,卑职昝文魁,参见康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朱常洛抬手虚扶,目光落在昝文魁身上。
这位千户年约三四十岁,面容精悍,眼神锐利,虽穿着常服,但那股锦衣卫特有的干练与隐晦气息却掩饰不住。
“谢殿下!”两人起身。
周文盛先行汇报了一些王府属官安置、文书归档的初步情况。
随后,昝文魁上前一步,沉声禀报:“殿下,卑职奉皇命,率部分弟兄,已于两年前先期抵达南洋,为殿下就藩预作准备。”
“这两年间,卑职等明察暗访,对南洋府,尤其是这南洋城内外之情势,略有掌握。”
朱常洛身体微微前倾,显出重视:“昝千户辛苦了。父皇深谋远虑,安排周详,你且说说,眼下这南洋,情势如何?”
昝文魁道:“回殿下,表面上,以叶总督为首的官府治理有序,汉民安居,土人归附,商贸繁盛。”
“然则,水面之下,暗流涌动。”
“其中最为紧要者,乃是汉土之别,隔阂日深。”
“汉民勤奋,土人慵懒,我大明来的百姓,多视土人为蛮夷,或欲驱之而后快,独占土地资源,虽欲利用其劳力,却又心存鄙夷,难以平等相待。”
“而土人……其部族首领或可因利而归附,如那巴厘·阿贡、苏莱曼之流,但普通土人,眼见土地日蹙,生计渐为汉民所控,心中岂能无怨?”
“只是眼下他们势单力薄,武器简陋,且各部之间亦有矛盾,故而未敢轻动。然此等对立情绪,若长期积累,不加疏导,恐成祸患之根。”
朱常洛听着,眉头微蹙。
统治一片多元的土地,远非简单的军事威慑或怀柔拉拢就能解决。
就在这时,王府典簿走入了奉天殿。
“殿下,王府典簿来报,称西班牙驻南洋商馆领事,唐·佩德罗,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范·德·桑德,以及英格兰王国特使,威廉·亚当斯爵士,联袂在王府外请求拜见殿下,并且,还有英格兰大使陈平,也在王府外等候召见……。”
朱常洛闻言,与座下的周文盛、昝文魁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刚到不过半日,屁股还没有坐热呢,这些西洋人消息倒是灵通,行动也如此迅速。
不过,这个陈平是怎么回事?
“本王这才刚下船,他们便闻风而来了。”
“也罢,既然来了,那便见见。让他们到偏殿等候,本王稍后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