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灵灵一宿没睡。
耳畔的戏曲声响了整整一夜，反复唱了她在宋朝幻境中的所有经历，单灵灵只觉得聒噪，她撕下衣服布条塞进耳朵里，勉强阻挡了一些乐声。
到最后都不给我一点清静。
天刚刚亮，陈知县就出现在了单灵灵牢房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却一直不说话。
直到一群守卫将单灵灵从监牢里拉了出去。
“你……”单灵灵看着陈知县，语气平平的问他，“你打算怎么杀了我？”
砍头？绞刑？火烧？
死也要当个明白鬼。
陈知县依旧是一言不发，甚至是将单灵灵当作了空气，招手让人将她扔进了囚车，一路大张旗鼓，甚至还有个小厮在前面一直吆喝。
“福建府知县通缉之人已落网！”
“妖女苏灵灵，勾结妖邪，残害百姓！”
“通缉多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妖女终伏诛！”
单灵灵的双手被镣铐锁着，她想抬起手指来堵住耳朵，可惜做不到，吆喝声伴着一直没有停歇的戏曲声，吵得她快要疯了。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对着囚车里的单灵灵指指点点，脸上露着鄙夷之色，单灵灵小心翼翼的望过去，没有看见烛洺赫。
他应该还在客栈……
想到这里，单灵灵心头一酸。
虽然自己心甘情愿走向的死亡，能保住那还没有被拆完的烛龙庙，烛洺赫在人间仅剩的信仰一定能够保住，他的伤也不会再继续恶化……
只是，等他醒来，可能自己也只剩下一具冰凉的尸体。
单灵灵缩了缩脖子，她不想被斩首，也不想上绞架，那样的死亡太难看了，她看过的科普视频里讲过，那是很可怕的死法。
不过，她又有多少选择呢？
为了烛洺赫，她只有这一条路。
囚车缓缓的开出了城，奔着城外的河去了，最终停在了河边的一个木台前。
那些看热闹的民众也跟着来了，一时间，那一块地被围得水泄不通，官兵们上前维持秩序，吆喝着所有人让开路，给两个知县大人留下空间。
“带上来！”
刘知县走上木台，对着囚车的方向招了招手，那抓住了单灵灵的大胡子打开囚车门，拽着单灵灵的胳膊，将她拉出了车，可是，大胡子有些犹豫的看着单灵灵，一时间没有动。
“胡三，把人带过来！”
刘知县又催了一句，大胡子回头看了看自家知县大人，又面向了单灵灵，压低了声音。
“姑娘，我知道你不该承受这些，这一路上我是想找机会放你走的，可是……”
“……胡三只能得罪了……”
“没事。”单灵灵坦然的对他回了一个微笑，“我罪有应得。”
“这不是你的错。”胡三咬牙切齿，“陈刘二人……他们……沆瀣一气……我们不想……”
“嘘。”单灵灵提醒了他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主动朝着刘知县的方向迈开脚步。
死她一个人就够了，其他人……没必要搭上性命。
刘知县站在台上，看着大胡子，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不过被老百姓们围观着，他身为知县也不好乱发脾气，胡三垂下头，似乎是在后悔一开始将单灵灵带回知县府这个决定，他最终叹了口气，抓住了单灵灵的胳膊，带着她走上了木台。
“锵——！”
“白日苍茫血满庭，仇家毒手灭亲形。”
一个头戴面具的法师，晃着手里的铃铛，带着陈知县，晃晃悠悠的从远处慢慢走来，陈知县手中抱着一块灵牌，一脸恨意的看着单灵灵。
戏曲声还在继续，单灵灵分不出来，那究竟是独属于她记忆中的戏曲唱腔，还是那个法师吟唱出来的。
“二载追凶情未减，一朝缉获恨方平！”
“咚咚——！”
法师跳着来到单灵灵面前，在她脸旁摇了摇铃铛，嘴里碎碎念着，天上那消失已久的白光又突兀的出现了，直直的投射下来，笼罩住了单灵灵。
那一瞬间，单灵灵再次回到了舞台中央。
“妖女苏灵灵，你可知罪！”
陈知县指着单灵灵鼻子，大喊一句。
耳边的戏曲声突然小了一些，单灵灵抬头看着陈知县，没有说话。
“冥顽不灵！”
“锵——咚——！”
“青冢香燃慰先祖，孤灯夜对泪纵横。”
陈知县的喝骂声伴着戏曲的歌词一起响起：“今日，本官将妖女沉湖，以慰藉我陈家上下在天之灵！”
沉湖？
单灵灵愣了愣，她侧头看了看身后湍急的河流，恍然大悟。
陈知县一开始将她买来，给自己那被河水淹死的儿子配阴婚……如果当时不是被烛洺赫救下，可能拜完堂的自己，在两年前，就会死在河水里了。
果然……
单灵灵看了看陈知县手中的灵牌，上面还是她熟悉的几个红字：“陈家长子讳异之灵位”。
他不是想杀了自己，去慰藉他家人的在天之灵。
他只是想完成两年前没有结束的那场天仙配罢了。
发现单灵灵注意到了自己手中的灵牌，陈知县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他挥了挥手，两个官兵抬着一块大石头上来，石头一端嵌着一根锁链，而锁链的另一头，被他们固定在了单灵灵的脚镣上。
法师还在跳着舞，刘知县一脸虔诚的点燃三支香，对着那灵牌拜了三拜，又对着河面拜下，半晌后，他回头看着陈知县。
“陈兄，这是你的家事。”
官兵拉着单灵灵的胳膊，将她拽到木台边沿，身后的民众在欢呼，单灵灵回头看了一眼，意外的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人。
好像是客栈的老板……
那老板脸上带着一丝惊恐，他和单灵灵对视一秒，转过身，拼命扒开人群，朝着城内的方向冲去。
他是去找烛洺赫了吗？
单灵灵已经没有机会关心那么多了，她转头对着陈知县说出自己最后的请求。
“陈大人，记得我们的约定。”
“放过烛龙庙……”
“好啊。”陈知县凑到单灵灵耳边，小声说，“本官是记得，只是……”
“上面那位，就不一定会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