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吧。”
沉默良久，烛洺赫终于低声开口，他一挥衣袖，将那根透着森寒气息的冰柱收进了自己的神魂空间中，没有再多言一句，转身便朝寝殿外走去。
“诶，你去哪儿？”王子珩吃力地撑起身子，看着他的背影。
烛洺赫步履不停，只冷冷丢下一句：“主殿。”
——————————
主殿中，烛洺赫静静地站在那把空荡荡的椅子前，沉默许久。
这张椅子，本属于单灵灵。
他好像还能看到她坐在上头，眼神清亮地与众人辩驳，眉目含笑地望向自己……
良久，虎婉和腾蛇族仅存的几位长老陆续赶到。
“族长。”
仇在庭率先上前，向烛洺赫抱拳行礼。
“嗯。”
烛洺赫转身，神色冷峻，目光扫过众人：“在接下来的时日里，灵儿将无法归来。”
“所以，此椅，我将暂代。”
众人闻言沉默，只有仇在庭久久地看着他。
这个曾经跟在族长身后的烛龙，如今眉眼间尽是锋锐与冷厉。
这些日子里，他瘦了很多，脸上的少年气完全褪去，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俊，眼神里却多了让人望而生畏的深沉和狠劲。
如今的他，是撑起腾蛇族的最后一根柱石。
见诸位长老默然无言，未有异议，烛洺赫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把熟悉的木椅。
他缓缓坐了下来。
心里难受得要命。
过去的那么多年里，烛洺赫都是站在这椅子之后，看着她在上头谈笑风生、决断族政。
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她，心也始终被她填得满满的。
可如今椅中无人，再无熟悉的身影。
烛洺赫坐在这里，心头一片虚无，空得叫人发慌。
缓了缓神，烛洺赫压下情绪，目光重新凝聚，肃声开口。
“今日急召众位前来，是为一桩大事。”
“明日，我将亲赴不周山，取回灵儿的魂魄。”
“这一战，为她……”
他顿了顿，目光如刃扫过众人。
“也为腾蛇一族，讨回公道。”
虎婉抬起头看着他，一言不发，主殿中的众位长老也都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共工对腾蛇族展开了残酷的绞杀，族中四分之三的族人惨死于那场血腥浩劫。
在战场上，腾蛇族的战士们拼尽全力守护家园，悍不畏死，前赴后继，他们用鲜血与生命筑起一道又一道防线。
战士们倒下后，那些尚存的妇孺百姓，没有怨声载道，反而纷纷拾起兵刃，与敌鏖战，只为守住腾蛇最后的尊严。
活下来的人，怎能没有恨？怎会甘心？
此时听到烛洺赫，这位新任的族长，将亲自前往不周山，为死去的族人报仇，殿中无人反对，只有沉沉的敬意与压抑多日的悲愤。
“族长，我等愿随你同去……”
仇在庭刚一开口，便被烛洺赫打断。
“不必。”
他的语气平静，却如寒锋出鞘，斩钉截铁。
“此去不周山，凶险难测，生死未卜。”
“祝融之所以败在我手中，是因为毫无防备，被我以龙威压制，又因龙焰克制万火。”
“但共工不同，他已有戒备，更掌天地水势，五行属水，水火相冲，我的龙焰未必能克他。”
烛洺赫目光凝重，语气沉沉地看向仇在庭。
“仇老，我不能也不愿，再将腾蛇族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境。”
“这一战，我一人足矣。”
“喂，烛洺赫！刚才说好了我要跟你一起去，你可别想自己偷偷溜了！”
烛洺赫话音刚落，王子珩就背着手大步踏进主殿，几步冲到他面前，抬手毫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尖。
“你是记性不好，还是压根没把我当回事？说过的话转头就忘？”
烛洺赫微微俯身，手扶在膝盖上，低头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王子珩冷哼一声，随即转头朝仇在庭拱手一礼。
“仇老，我会随族长一同前往，您放心，他不是一个人。”
“您也知道，有白泽在的地方，再大的凶险，也能化险为夷。”
这时，角落里有一位长老猛然抬头，压抑不住怒火，高声喊道。
“那我们能做什么？就这样坐在这儿干等着？！”
一句话直接打破了压抑的闸门，瞬间激起满殿怒涛。
“老子不干了！老子也要上战场，能杀几个是几个！”
“狗日的共工，真他娘的欺人太甚！”
“为灵儿报仇！为死在战场上的族人报仇！”
主殿之中，怒骂声、嘶吼声此起彼伏，杀意凛然，几欲冲破屋脊。
烛洺赫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抬手。
主殿顿时安静下来，连空气都凝滞了。
“我明白你们心中的愤恨与不甘。”
“但请你们相信，无论此行将会付出多少代价，我必会提着共工的头颅归来，告慰族人英灵。”
他目光如炬，一一扫过那些长老的面容。
“与此同时，还有一事，需仰赖诸位。”
烛洺赫说着，将目光转向虎婉。
“师姐。”
“在。”虎婉立刻拱手应声。
烛洺赫点头，继续道：“今日之内，协助诸位长老，整顿族中仅存的族人，告诉所有人，除贴身信物之外，其余一概不许携带。”
“务必在日落之前整备完毕，明日天亮时分，我会亲自劈开一道通往人间界的空间裂缝，供族人迁徙。”
听见他的这番安排，仇在庭惊慌地抬起头，颤巍巍地迈前一步，声音发紧：“族长，这……？”
烛洺赫回过头，看向他，语气沉沉。
“是的，仇老。”
“现如今，不论是水神一族，还是祝融残党，都对腾蛇族虎视眈眈。”
“更遑论，那高悬于天上的三皇之威，随时可能倾覆而下。”
烛洺赫语气沉稳，他早就已经想好了。
“仇老，我们只能暂弃扶桑林，举族迁徙，收敛神魂，先在人间界潜藏一段时日。”
“待我亲手清算完所有旧账，再另作打算。”
“这是腾蛇族唯一的生机，也是最后的希望。”
“我们……不能再承受第二次灭顶之灾。”
说罢，烛洺赫干脆起身而立，目光从一位位长老脸上扫过，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威压。
“诸位。”
“血脉尚存，腾蛇尚在。”
“若血脉断绝，腾蛇一族，将彻底从这天地五界中抹除。”
“对腾蛇而言，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脚下这片土地，也不是那座扶桑林。”
“而是……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