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早已废弃、铁锈味弥漫的厂房中，空气和时间，全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舞台中央，连呼吸都变得克制而细微。
单灵灵也僵立在原地，指尖微颤，一时甚至都忘了召唤出自己的长刀无归。
九阴退后一步，面上浮着一抹胸有成竹的笑，那笑意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得意与掌控。
他俯视着轮椅上的男孩，语气中带着让人心悸的怜悯。
“醒来吧。”
“吾知晓尔已苏醒。”
话音落下，轮椅上那具瘦弱的身体微微一颤。
男孩的眼皮轻轻抖动，随即缓缓睁开，那双眸子空洞茫然，似乎是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不断地眨动着。
他微微启唇，想要说话，却怎么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没事的，小涵……慢慢来，慢慢来……”
男孩的父亲激动到忘记了哭泣，整个人跪在轮椅前，紧紧攥着儿子冰凉的手，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我……”
男孩艰难地张嘴，嗓音干涩破碎，手指僵硬地抬起，摸向自己的喉咙。
父亲忙不迭地在旁边鼓励：“对，就是这样，再试试，喊一声爸爸……”
“醒来后，见见尔的父亲吧。”
九阴低声道，那语调引导着男孩，让他尽快熟知自己的身份。
男孩迟疑着，缓缓转头，目光投向身旁那位戴着面具的男人。
灯光在他空洞的瞳仁中闪烁，下一刻，那瞳孔骤然聚焦，属于男孩的记忆，完全苏醒。
“父……亲……？”
“诶，是我，小涵，是爸爸啊！”
男人声音哽咽，他控制不住自己，扑上前去，一把将儿子搂入怀中，泣不成声。
“爸爸一直在等你，你终于……终于醒了！”
男孩的下巴搭在男人肩头，苍白的脸仰起，恰好与九阴对上视线。
九阴微微一笑，唇角的弧度轻扬，随后极轻地点了点头。
得到这无声的示意，男孩那僵硬的手臂一点点抬起，缓缓环住父亲的背。
“爸——爸……”
他声音沙哑，几乎听不出情感，却在场中掀起了滔天的浪潮。
台下的信徒们完全失去了理智，欢呼声一时间惊天动地。
有的双手紧紧捂住嘴，泪水顺着指缝滑落。
有的跪伏在地，额头磕得“咚咚”作响，却仍伸出手臂，想要触碰舞台上那神圣不可侵犯的空间。
有人眼神呆滞，双手交叠在一起，不断地颤动着。
“九阴在上，龙影护我！”
还有人，在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他们的声音高亢而颤抖，喊声里带着卑微的祈求，却又夹杂着狂热的喜悦，每喊出的音节，都在将自己心中最深的恐惧与渴望一同释放。
空气完全被他们的情绪点燃。
他们的身体前倾，有几名信徒因情绪过于激动，身体在止不住的摇晃，在他们扑到地面的一瞬间，又被旁人扶住继续跪拜。
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磕头，都在将自己的信仰实实在在地注入九阴身上。
那股压迫感几乎让单灵灵觉得胸口发紧，心跳也随之急促。
站在高台上的九阴，双目半阖，仿佛在聆听无形的颂歌。
无数虔诚的呼唤在空气中震荡，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是被这股“信仰”的潮水浸透。
终于，他缓缓抬起双臂，掌心朝天。
“再唤大声一些吧。”
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人海，落在了单灵灵的耳中。
呼喊声依旧如此炸裂，众人撕裂喉咙地齐声颂念着。
“九阴在上，龙影护我！”
单灵灵的指尖微颤。
她能感觉到，九阴不只是沉浸在这股狂热里，他在汲取。
他在享受信仰、吞噬祈祷、模仿神灵。
他想要人信他、敬他、拜他。
他想要让烛龙、伏羲……那些曾俯瞰万灵的旧神，都被自己踩在脚下。
他想成为神。
成为新神。
成为那个在千年后仍能被颂唱、被供奉、被疯狂崇拜的存在。
舞台下，一家三口被刘驰恭敬地护送下去，孩子的父亲仍旧失声痛哭，怀里的孩子木然地靠在他怀中，面色惨白，目光却一直看着九阴，久久没有移开。
九阴的神情却未有半分波动，只是微微俯身，指尖在空气中一划，随手一指，指向了人群中一个正伏地抽泣的女人。
“尔，有何求？”
那女人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九……九阴神尊……神尊……”
“将尔所愿告知于吾，”九阴俯视着她，如同神明俯瞰芸芸众生，“吾当助尔成真。”
女人终于崩溃，哭声嘶哑：“神尊……我……我得了癌症……医生说我活不过今年……”
“我不想死，我还有孩子，我想活下去，我求您……救救我……”
九阴眼底闪过一丝微光。
“上来。”
听见了九阴平静的呼唤，那女人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
她的双手支撑着地面，指甲掐破了掌心，鲜血一点一点渗出，接着，她迈出脚步，踉跄着往前走，衣袖拖在地上，沾满灰尘。
然而，她所经过之处，信徒们纷纷伸出手去，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袍角。
像是在触摸奇迹。
像是那一缕布料，也沾染了“神”的恩宠。
九阴的目光追着她，等她终于靠近了自己，刘驰已经很有眼色的搬了一把椅子在九阴身旁，他只需要招招手，女人便乖乖坐下。
随后，刘驰将一个拳头大小，被黑布包裹着的东西，递到了九阴手里。
九阴面色不变，他将那个小包裹举到了女人头顶，然后低头，启唇。
那一瞬间，所有的信徒就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全都安静了下来。
“土魂降噬魔，空冥归无殇。”
“六阴擒魂去，大荒独生诛。”
不好！
烛洺赫浑身一震，他下意识的一把将单灵灵拉进自己怀中，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空冥掠魂咒！
下一秒，烛洺赫脚跟跺地，他的身后，一道巨龙虚影，浮现了出来。
龙吟震天。
九阴不断重复着空冥掠魂咒的声音被烛龙法相的吟啸完全压了下去，所有的信徒被惊得浑身发颤，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向了站在场地最后的单灵灵和烛洺赫。
“终于。”
九阴抬起了头，和烛洺赫对视，嘴角勾起了嘲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