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小九阴那怯生生的一句话，男人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那笑容表面温和，实则阴冷至极。
“对。”他声音低沉，对自己的儿子循循善诱，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温度。
“都是国主大人的错。”
他慢条斯理地走到那断臂信徒身边，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他们不过是犯了凡人都会犯的错，贪一点、怨一点、怕一点……何至于被吞噬呢？”
他转头看向儿子，眼中闪着一种病态的狂热。
“可国主呢？他什么都没做。”
“是的，国主大人当然会狡辩，会说四极金山是天地法则控制，他完全无法掌控。”
“他是烛龙，是掌天地秩序的神，既然有神的身躯，就该掌控神的天命。”
男人的笑愈发诡异，嘴角的弧度几乎咧到了脸颊。
“所以，若百姓在地狱中哀嚎，若神明坐视不管，那错，就不在凡人。”
他轻轻拍着小九阴的肩，语气柔和得近乎诱哄。
“所有的错，都在他。”
“在国主大人身上。”
那声音如蛇信一般钻进孩子的耳朵，滑进他的脑子。
“既然国主掌不了天地，那这天地，就该由你来掌。”
“九阴大人，”他俯下身，与那双惊惶的银眸平视，“您是救世主。您要为他们实现所有的愿望，当好您的神明身份，明白吗？”
“是……”
小九阴声音微弱，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他并不懂什么救世、不懂什么天地法则，他只是怕……怕父亲那双冷漠的眼。
男人满意地笑了。
他伸手抚了抚孩子的头，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宣告命运的开始。
“很好。”
“既然如此，现在。”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那一排紧紧站在一起的小女孩，“去吧，选一个。”
小九阴浑身都在颤。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照做，这个月，甚至以后就见不到母亲了。
“当然，”男人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若您愿意选两个、三个，也未尝不可。”
小九阴机械地迈开步子，脚步僵硬得像被钉死在地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些小女孩的眼神纯净又惶恐，她们并不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只本能地后退半步。
九阴艰难地伸出手。
他不敢看她们的脸，只是盲目地往前探去。
直到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个柔软的小手。
“你……你跟我走吧。”
小九阴木然地牵起女孩的手，转过身，带着她走回男人面前。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孩子，笑意重新浮上唇角。
“很好。”他微微俯身，伸手拍了拍小女孩的头顶，“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还懵懂不知命运为何物，只是本能地抬起头，怯生生地答。
“我叫……墨漓。”
空气骤然一静。
单灵灵的心，狠狠地一震。
墨漓？！
单灵灵的脑海“嗡”地一声炸开。
改革派的副统领？那个为了陆清衡连命都不要的女人？
那个永远戴着面纱、不肯让人看见自己被九阴毁掉的容颜的女人？
原来，她的故事竟然是从这里开始的。
此时此刻，无论是小九阴，还是小墨漓，都还懵懂无知，不知道自己即将踏入怎样的深渊，被命运拖向怎样的泥潭。
小九阴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小墨漓却天真地仰着脸，好奇地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般高的小男孩。
“很好。”
男人又说了一句，火光的阴影在他脸上拉得很长，他拍了拍手，声音在空地上回荡。
“从今天起，墨漓，你就是被九阴大人选中的侍女。”
“他的所有要求，不论是什么，你都要满足。”
小墨漓怯怯地低下头，乖乖应了一声：“是。”
她不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只以为这是某种殊荣，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对小九阴笑了笑，还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男孩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她，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惊慌和困惑，勉强挤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
随即，他又迅速地垂下头，仿佛那一抬眼都是某种罪。
他或许想问，既然自己已经完成了父亲的命令，选了一个“伴侣”，是不是可以去见母亲了？
可男人已经转过身，正高声吩咐着信徒。
“把侍女带下去，先净身，再赏赐她父母黄金！”
“今日是个好日子，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九阴大人已选定侍女！”
那一刻，欢呼声再次从屋外爆起，而那个被所有人奉为神明的孩子，却彻底被遗忘在人群之外。
小九阴呆立在原地，整个人既茫然，又空落。
他看着周围那些狂热的人影，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只是缓慢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幽冥国没有花草树木，永远冰冷的石砖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音，他推开门，钻进房间，随手反锁，然后扑进床铺。
那张本就小小的石床，被他缩成一团的身体几乎填满。
小九阴蜷着腿，紧紧地抱着被褥，把脸埋进去，终于再也忍不住。
泪水从眼角滚落，一滴一滴，砸进冰冷的枕面。
“……娘……”
他哽咽着呼唤，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那一声“娘”，带着一个孩子所有的渴望、恐惧和孤独。
他只是想被母亲重新抱进怀里，哪怕一瞬间。
想要有人告诉他，他不是“九阴大人”，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想要爱，只是那最普通的一点点爱。
可他不能。
他是九阴。
是幽冥之界的救世主。
就算只有五岁，也不能因为“爱”而软弱。
那是父亲亲手教给他的第一课。
也是他此生最深的诅咒。
单灵灵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有一种无力感，从心底一寸寸蔓延开来，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
这只是回忆，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只是回忆。
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眼前的过去。
可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一个还在哭着喊“娘”的孩子，就这样被推着走向深渊，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单灵灵的指尖在颤。
她看着那张稚嫩、被泪水浸透的小脸，心里像是被刀一点点剜着。
这个孩子……以后会杀人，会让整个幽冥国都谈之色变。
可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想要母亲拥抱、想被爱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