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灵灵的手在发抖。
掌心里，只有一块泛着火红光芒的族牌。
那道光在她掌中颤着，好像随时会熄灭，她的手背上还残留着被冥河腐蚀后的灰白痕迹。
像极了被黑暗咬断的蛇尾，残破、冰冷、绝望。
烛洺赫的心脏不见了。
九阴没了。
菠萝也没了。
冥河恢复成了一片死寂的黑面，暗潮无声，仿佛刚才吞下的所有从来没有存在过。
单灵灵脑中只剩下一片嗡鸣，她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玄狐，跌跌撞撞的冲向烛洺赫。
“师姐！”
王子煦拦在她面前。
“让开。”
单灵灵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王子煦却死死站住，寸步不让。
下一瞬，单灵灵抡拳砸向他，没有犹豫，没有顾忌，只有要冲过去的那一股疯劲。
她以为王子煦会闪。
但他没有。
“砰！”
拳头结结实实落在他脸上，闷响清晰得像一记重鼓，王子煦的头被打到侧去，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却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师姐……冷静……”
他的声音发颤，却咬着牙硬撑。
单灵灵眼前一阵阵发黑，愤怒、恐惧、悲伤全部挤在胸腔里，几乎要把她撑炸。
她抬起第二拳。
王子煦闭上眼，认命地等着那一拳落下。
可单灵灵的拳头没有砸下去，她在他松气的那一瞬间，从他胳膊下滑了出去，朝前冲去。
王子煦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抓住。
因为单灵灵已经看到了。
甲板中央。
烛洺赫静静地躺在那里。
没有动作。
没有呼吸。
没有任何她熟悉的生命波动。
只是安静，死一样的安静。
他暗红的发丝凌乱地散在甲板上，脸颊上还沾着被风吹干的血迹，睫毛在火光下投出一条微颤的影子。
但那不是活着的颤。
胸口的伤裂开着，像一朵死去的暗红色花。
单灵灵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她的膝盖在发软，呼吸突然断掉，世界的声音迅速远去，只剩下心脏砰砰狂跳的震鸣。
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对。
不可能。
她听不见三玄在叫她，也听不见王子煦在追上来，整个渡船像被淹没进了深海，只剩自己一个人，被黑暗一点点吞进去。
她缓慢地、机械地朝烛洺赫走去。
一步。
两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看着那具身体，那双她最熟悉、最依赖的手垂在地上，再也不会抬起，那张曾经轻声叫她“师父”的嘴唇苍白、冰冷。
胸膛没有起伏。
烛洺赫，从头到脚，一寸一寸，都没有生命的痕迹。
单灵灵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嘶哑。
“小九……”
单灵灵的身体本能地往前扑，可还没触到烛洺赫的衣角，一双粗粝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死死箍住了她。
“夫人！”玄豹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的声音发抖，带着野兽受伤后的低呜：“夫人，不要过去……不要看……”
“你放开我！”
单灵灵嘶哑着吼，指尖已经抠进了玄豹的手臂，想抓破一切阻碍。
玄豹疼得眉头一抽，却依旧死死抱紧她，不松半寸：“夫人，属下求您……别过去……您会撑不住的……”
“我撑不住关你什么事？！”
单灵灵声线彻底破碎：“我要去看他！我要过去！！玄豹你给我放开！！”
她踢他、抓他、打他，全然变成了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疯兽。
玄豹抱着她，整个人被她折腾得踉跄，却还是不肯松手，声音哽在喉咙里。
“夫人……尊上他……已经……”
他吸着颤抖的气，努力把话说完：“他已经没有气息了……请您……别过去……”
单灵灵的动作忽然停了一瞬，玄豹以为她冷静了。
但下一刻，她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到极致的哭腔。
“玄豹……他冷了……”
“我不碰他，他会更冷的……你放开我……求你放开我……”
她整个人软在玄豹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撕心裂肺。
“让我过去……我想抱他……他看不见我，会难过的……玄豹……求你了……”
“玄豹，让师姐过去吧。”
王子煦的声音憋在胸腔里，他看着单灵灵那副彻底崩塌的模样，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玄豹咬得牙根发颤，青筋暴起，那一声“让开”，让他再也撑不住。
他终于松了手。
单灵灵失去支撑，整个人跌坐在甲板上，手掌撑着湿冷的木板，一寸一寸朝烛洺赫爬去，她的哭声已经嘶哑到听不出起伏，但每一下呼吸都像在抽走她的魂魄。
她甚至爬得不稳，一次次跪倒，又一次次撑起来。
“烛洺赫……”
“……我来了，你别怕，我来了……”
她还是一点点地挪到他身边。
身后，渡船上的三玄再也撑不住。
玄狐扑进了王子煦怀里，抱着他大哭，眼泪把他的衣襟打得湿透，玄虎死死抓着船舷，肩膀抖得像要散架，喉咙里全是压着不让哭出来的喘息声，玄豹跪在地上，双拳抵在额头前，整个人静得骇人。
没有人敢发出太大声响。
因为那会让他们承认一个事实，那个他们敬仰的神明，真的死了。
烛洺赫躺在破碎的甲板中央，胸口被掏空，血迹在暗风中变成墨色。
他的心脏不见了。
被冥河彻底吞没，再无可能寻回。
幽冥国的国主，不复存在。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无底黑渊。
尊上不在了……
幽冥国怎么办？三玄怎么办？
单灵灵……又该怎么办？
没有人能回答。
渡船寂静得可怕，只有装不下痛苦的几个灵魂，继续无声地崩塌。
单灵灵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烛洺赫的脸颊。
是的，他的体温总是微凉的，是他龙鳞的温度，可都不像现在……
现在，单灵灵能触碰到的，是死亡的冰冷。
“小九，小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单灵灵低声唤他。
“小九，我好不容易才想起所有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回到你身边……你真没良心……”
“你怎么舍得抛下我……”
单灵灵低下头，泪水一滴滴的落在烛洺赫脸上，自言自语的喃喃道。
“你要是走了，让我一个人如何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