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才猛地将卷子甩在地上:
“我要永久取消他的考试资格!”
“派人去把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抓来见我!”
李在明正蹲在苏家柴房劈柴,斧头重重砍在木头上,木屑飞溅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在明!”两名差役在一名小厮地领引下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说道:“罗大人传你即刻去考试院!”
斧头“当啷”落地,李在明噌地站起身,粗布衣裳沾满灰尘,眼中却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
他踉跄着往前两步,一把抓住差役的手腕:
“真的是罗大人召见?!”
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干裂的嘴唇不住哆嗦。
“少废话!”差役不耐烦地甩开他:“罗大人看完你的卷子,差点当场咳血!”
“咳血?!”李在明非但没被吓到,反而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他用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连沾着柴屑的手指都在颤抖:
“我就知道!我的文章字字珠玑,定是让罗大人震撼到心绪难平!”
“所以才会召见我。”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脚下草鞋在青石板上啪嗒作响。
路过苏府影壁时,瞥见自己映在墙上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往日那些被华清羞辱的画面,此刻都化作即将扬眉吐气的快感。
“等我回来,”他对着影壁低声呢喃,眼中闪过阴狠:“苏家上下都得跪着求我!”
跟着差役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李在明恨不得立刻飞到考试院。
他想象着罗玉才握着他的手,赞叹他的文章惊才绝艳。
想象着自己高中秀才后,华清跪在地上求他饶恕。
想象着苏小婉哭着扑进他怀里,求他原谅当初的冷漠……
踏进考试院大门时,李在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些。
他整了整衣襟,昂首阔步走向主考官的书房,心中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即将飞黄腾达的状元郎。
推开书门的刹那,李在明被屋内压抑的气氛撞得心头一滞。
罗玉才阴沉着脸端坐在太师椅上,案头摊开的试卷上,朱笔圈画的骂语如毒蛇般刺目。
“学生李在明,拜见……”他躬身行礼的话音未落,罗玉才突然将茶盏狠狠掼在青砖上,滚烫的茶水溅到他脚边。
“好个牙尖嘴利的狂徒!”罗玉才抖着卷子,指节泛白:“尸位素餐,祸国殃民——这是你写的?”
李在明瞳孔骤缩,那篇文章的字句在脑海中翻涌。
他分明记得自己写的是《治平策》,怎会……?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却强作镇定笑道:
“大人明鉴,学生文章皆以圣贤之道为本,绝无……”
“住口!”罗玉才抓起镇纸砸向桌案,震得砚台翻倒,墨汁如血般漫开:“还敢抵赖,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
他一把将答卷扔到了李在明身前。
李在明赶紧抓起来答卷查看,刚开了几行,便瞪大了眼睛,这分明不是自己昨天交的答卷。
上面的内容让他魂飞魄散,好家伙把罗玉才祖上十八代全骂了一遍。
李在明感觉天旋地转,大脑嗡嗡作响,忙争辩:
“大人,这不是我的答卷,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罗玉才冷笑连连:
“有胆写没胆认的狗东西。”
“本官执掌江东考务十载,头一回见如此狂妄之徒!”
“你可知在试卷上辱骂本官事小,但这种行为是对皇权和科举制度的严重挑衅。”
“来人,杖责三十!”
差役们蜂拥上前,竹板重重落在李在明旧伤未愈的后背,鲜血瞬间浸透粗布衣裳。
“罗大人!这其中定有误会!”李在明嘶声惨叫,额头撞在青砖上:“学生寒窗苦读,怎会……”
罗玉才都给气笑了:
“误会你妈。白纸黑字是你眼瞎,还是我眼瞎?”
“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你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
李在明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打完后,罗玉才一脸厌恶地看着他:
“你逞口舌之勇,骂我是骂爽了。”
“但我告诉你,臭小子。”
“你此次违规行为将会被记录在案,成为你一生洗不去的污点。”
“即便你未来有机会再次参加科举,此次辱骂本官的行为也会成为考官评判你品行的重要依据。”
“换句话说,你小子,这辈子是完了。”
说完,他挥了挥衣袖:
“把他扔出去。”
考试院外,李长山攥着油纸包的桂花糕,在青石板上来回踱步。
糕饼早已凉透,可他舍不得吃——这是儿子最爱吃的点心,等在明出来后,要看着他一口口吃完。
在他看来,既然主考官特意点名见自己儿子,肯定是要给他一个院试案首的身份。
这案首可了不得,可以免掉后续府试,保送乡试。
“在明这次真的是扬眉吐气了。”
李长山越想越激动。
李母靠在石狮子旁,发髻歪斜也顾不上整理,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朱漆大门:
“他爹,在明进去这么久,莫不是罗大人留他吃茶?”
话音未落,门“吱呀”洞开。
李长山刚要迎上去,就见两个差役架着个血人甩出门外。
那血人在泥水里打了个滚,露出半张肿胀发紫的脸——正是李在明!
“在明!”李母尖叫着扑过去,却被差役一脚踹开:
“滚开!辱骂考官的狂徒,也配碰官府的人?”
桂花糕散落一地,被踩得稀烂。
李长山僵在原地,看着儿子后背烂肉翻卷,粗布衣裳碎成布条。
“怎么会这样……”李长山踉跄着扶住门框,指甲深深抠进木头里:
“我儿的文章连苏老爷都夸过,怎会……”
他突然想起半月前苏府堂前那顿毒打,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李在明咳出带血的唾沫,浑浊的眼睛盯着父母,崩溃大哭:
“我的卷子被掉包了,不知道是谁故意害我。”
李家老俩口听后大惊失色。
李长山转身跪在考试院门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大人开恩!”
“小儿定是鬼迷心窍,求您看在他寒窗苦读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