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虐狗凶手孟华清”的热度,在失去了活靶子之后,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被新的热点、新的愤怒所取代。
只有“moNEY”组织的几个核心成员,在某个聊天群里,短暂地分享了一下这个“好消息”:
这是“正义的又一次胜利”,是“对漠视生命者的终极警告”。
他们很快又投入到寻找下一个“祭品”、策划下一场“风暴”的亢奋讨论中。
风继续吹着,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冲刷着城市每一个角落的污垢和血迹。
孟华清的生命,连同他那卑微的悲欢、无心的过错、以及被碾碎的一生,如同路边水洼里被车轮溅起的一小片水花,转瞬即逝,了无痕迹。
只有他的父亲,在千里之外那个同样下着冷雨的小县城里,抱着老伴冰冷的骨灰盒,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滚落。
他失去了妻子,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甚至不知道儿子最后葬在何方。
他的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沉默和再也无法填补的巨大空洞。
那空洞,比死亡更深。
—————————————————————
笃、笃、笃。
华清刚看完原剧情,便响起一连串的敲门声。
那声音不疾不徐,重重敲在薄薄的门板上,也敲在华清绷紧的神经末梢。
他扬起眉头:
“难道有人上门挑事不成?”
他站起身后,去开了门。
门外狭窄的楼道光线昏沉,房东那张写满精明与不耐的脸堵在最前面。
他身后,矗立着两道深蓝色的身影,警徽在阴影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空气瞬间被无形的压力充满。
“你是孟华清?” 左侧稍年长的警员开口,声音平稳,眼神却像探照灯,锐利地扫过华清苍白憔悴的脸。
最后落在他额角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暗红疤痕上——那是原主绝望的印记。
华清喉咙发紧,无声地点了点头。
“打你电话怎么一直不接?” 警员追问,目光如炬。
“……电话被打爆了。” 华清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全是打来骂我的。”
“那些人……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是最难听的话。”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清晰、理智:
“网上都说我虐杀了自己养的狗,可是,我根本没养狗。”
“不信你们问房东,他根本就不让养狗。”
房东缓缓接口:
“阿瑟,我这里确实规定不让养狗。”
“那条狗应该不是他的,是他的话,我这边通过监控早就发现了。”
“那条狗……” 华清的目光迎向警员审视的视线,带着一丝自己也尚未完全消解的茫然:
“它为什么会出现我车底下,我到现在也不明白……”
年长警员的目光在华清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分辨他眼底那份疲惫不堪的茫然是伪装还是真实。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力度:
“情况我们了解了。”
“你放心,我们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不会听信一面之词。”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我们会仔细调查还原。”
“现在,请你先随我们回局里一趟,配合做个详细笔录。”
“好。” 华清没有任何犹豫,低低应了一声。
警车穿过城市的脉络,车窗外流动的街景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感。当车子缓缓停在区警局大门外时,华清的心猛地一沉。
警局门口不大的空地上,黑压压地聚集着几十号人。
他们大多年轻,脸上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愤怒,手里举着打印的标语牌。
上面触目惊心地印着“虐狗凶手”、“血债血偿”、“孟华清不是人”等血红大字。
几条被牵着的宠物狗在人群脚下不安地躁动着,发出呜呜的低鸣。
警车门打开的瞬间,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杀人犯出来了!”
“畜生!偿命!”
“垃圾!去死吧!”
“人渣!败类!”
尖利刻毒的咒骂声浪般轰然炸开,瞬间淹没了引擎声。
下一秒,几枚裹挟着腥臭气味的物体划破空气,狠狠砸了过来!
啪!啪!啪!
黏腻冰冷的蛋液和破碎的蛋壳在华清肩上、手臂上爆开,恶臭瞬间弥漫。
一枚臭鸡蛋甚至擦着他的额角飞过,黏稠的污秽溅上他苍白的脸颊。
冰冷的蛋液顺着脖颈流下,黏腻腥臭,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
人群爆发出一种泄愤般的、扭曲的欢呼和更激烈的谩骂。
有人试图冲破门口协警的阻拦,伸长手臂想要抓扯他。
华清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
原主记忆中那种被千万人唾骂、被世界遗弃的冰冷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地漫上来,几乎将他吞没。
他猛地抬起头,冷冷地看向那些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冷笑道:
“哟,看来死的是你爹吧?这么激动?”
两名警员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护住他,用身体挡住大部分投掷物和冲撞。
年轻警员回头幽怨地瞅了华清一眼:
“别拱火。”
年长警员厉声喝道:
“都冷静!不许冲击警局!退后!”
声音在喧嚣中显得微弱,但那份威严多少震慑了最前沿的几个人。
华清在警察的严密护卫下,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警局大厅那道相对安全的玻璃门。
门在身后关闭的刹那,外面鼎沸的恶毒声浪被过滤成一片沉闷的嗡嗡背景音。
大厅里,其他办事的市民投来或好奇、或惊疑、或同情的目光。
华清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脸颊上干涸的蛋壳碎片和刺鼻的恶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门外的疯狂世界。
他被带进一间简洁肃静的询问室。
明亮的灯光下,对面两位警官的目光专注而审慎。
“孟先生,请坐。”
“别紧张,把你知道的、当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告诉我们一遍。”
年长警官打开记录本,语气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