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夙心脏像是被人死死攥在了手心，疯狂按压。
很疼。
他屏住呼吸，伸出微颤的手指，轻轻搭上那瘦削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心头狠狠一沉。
但还好……哥哥的身体还没有之后那么糟糕。
祁夙强忍着心痛，收回了手，声音沉稳得不似孩童：“公子乃先天不足，后天失养，寒气侵体，郁结于心。”
祁遥无奈一笑，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大夫都是这么说的，我活不了太久。”
“不！”祁夙当即便反驳，声音高昂。
但很快他便缓和情绪：“此地的环境和用药皆不利于修养，公子若信我，不如随我回京城…我祖父医术精湛，家中亦有良药，定能为公子精心调理。”
祁遥怔怔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
他不明白这小孩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故人一般。
不明白这小孩为什么会因为他的话而生气，又为什么会帮助他这样的无用之人……他们的确没有见过。
祁遥不明白。
“我……”祁遥正欲开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颊迅速泛起病态的潮红。
祁夙分外熟练地上前给祁遥拍背顺气，这样的动作多年未做，但却一直刻在他的身体里。
祁遥气息平稳了些，祁夙掏出了特意带来的药丸：“公子，含服此药会舒服些。”
鬼使神差间，祁遥竟没有犹豫，将药丸吞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胸口的憋闷竟真缓解了不少。
祁遥看向祁夙的眼神少了几分疏离。
接下来的几日，祁夙以诊治为由，留在了别院。
他亲自为祁遥煎药、调整饮食，甚至不顾祁遥和小六子的劝阻，动手清理了整个院子。
祁遥看着那忙碌的小小身影、那因煎药而被熏黑的小脸，冰冷沉沉的心渐渐被暖意包容。
多年受的冷遇，在此刻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小孩一点点暖化了。
小孩的所作所为，总让他觉得他们好像认识了许久一般。
还真是……奇怪。
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认识京城来的人呢。
当祁夙再次提出接祁遥回京城时，祁遥看着小少年那双隐忍无数复杂情绪的眼睛，笑问：“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祁夙心尖微颤，唇瓣蠕动了好几下，才捡回自己沙哑的声音：
“如果我说我们认识…还关系非常好，你相信吗？”
祁遥沉默，没说自己相信，也没说不相信。
祁夙心渐渐又沉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太多失望，对哥哥来说，他的确只是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陌生人就陌生人吧，至少能改变之后的结局，哥哥不会死，一切都会好起来。
祁遥虽没回答祁夙说的信与不信，但他答应跟着祁夙回京。
本想去祁家告知一声，可没人见他，没有人在意他怎么样。
祁夙心疼地看着站在府门前的单薄身影，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
没关系哥哥……没关系的哥哥，我来了…我不会再让你孤零零一个人了。
二人最终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马车里垫了厚厚的软垫，炉子也烧得滚烫。
一路上祁夙可谓是无微不至，对祁遥所有的喜好习惯一清二楚，比小六子这个从小与祁遥一起长大的人照顾得还要妥帖。
似乎真的是因为脱离了那片地界，祁遥面色一点点红润起来，又因与祁夙的相处，脸上时常带着浅浅的笑容。
每每看见祁遥露出笑容，祁夙只觉得脑中烟花阵阵，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哥哥，终于又一次，真实的存在在他触手可及的身边。
“我相信。”
某日，二人在马车上看书，祁遥突然出声。
祁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中的书卷都差点滑落在地。
他抬起头，对上祁遥含着笑的青涩眉眼，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温水缓缓浸没，暖意四溢。
“哥哥……”
祁夙声音微颤，隐含着几分惊喜期待，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这个在心底吞吐千万遍的称呼。
祁遥将书合上，柔和的目光缓缓落在祁夙脸上：“虽不知缘由，但你待我太过熟悉，太过珍重，这份情谊做不得假。”
顿了顿，他又说：“所以我信，或许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时候，我们早已是至亲之人。”
祁夙连日来的小心翼翼和忐忑不安彻底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终于忍不住将脑袋抵在了祁遥肩头，见祁遥没有抗拒之意，眼眶顿时就发热湿润起来。
“是…我们本就是至亲，比血脉更亲，我们是兄弟……真正的兄弟。”
祁遥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抬手轻轻抚上祁夙柔软的发顶。
祁夙更为激动，也彻底丢失了日后的沉稳，直接化身鸽子精，喃喃不停。
祁遥喜静，此刻竟不觉得烦闷，反而心头越发柔软。
起初他对这小孩的热情眷恋有些无措，可现在不一样。
他自幼体弱，家族中没人与他亲近，此刻被人全然信任在意着，竟真生出了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
或许，他们早就认识了许久。
上辈子？上上辈子？
回到京城后，祁夙将祁遥安置在了自己旁边的院子，一切事务都由他亲自打理。
祁老太爷起初有些不满祁夙日日缠着别人跑，但在祁夙展现过人天赋，且祁遥性情温雅，知书达理后，也就没话说了。
祁夙每天都有好多话要与祁遥说，有时说着说着，他会说漏到上辈子的事情。
祁遥在第一次惊讶过后，便释然了。
二人感情越发深厚，不似家人胜似家人。
祁遥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周贵妃之祸，祁夙在刚重生没多久就布好了局，最后周贵妃因混淆皇室血脉被打入冷宫，周家被流放发配千里之外。
某日午后，阳光暖融。
祁夙坐在榻边安静的翻看医书，偶尔抬眼看看眼前人的睡颜，眼神柔和。
突然，祁遥眼睫微微颤了颤，随即睁开了清澈的眸子。
“哥哥？”祁夙小声唤道。
“嗯。”祁遥低低应了一声，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中我们关系就像现在这般好，只不过我后来死了。”
“不，哥哥，这只是梦，我们都好好的！”
祁夙焦急地上前抓住了祁遥的手腕。
他知道哥哥可能梦见了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太痛苦了，他不想让哥哥记得。
祁遥垂眼看他，半晌低笑出声：“是啊，我们现在都好好的。”
“嗯，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只是…辛苦你了，小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