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宁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
“就在今年,深圳那边计划搞一个光伏企业,上面的补贴政策非常优厚。
这项目从一开始,就乌烟瘴气。
竞价、吵架、背后捅刀子,什么下作手段都出来了。”
“因为这项目底子好。
厂房是现成的,屋顶平整,加固成本低。
那个手握关键批文的家伙,一开始开价还算在合理范围内。”
梁仲韬插了一句。
“这种协议,也就是个君子协定,没完全落纸面,变数就很大。”
“没错。”霍安宁冷笑一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京城有家公司,叫‘兴盛’,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也扑了上来。
他们找到路条方,开出的条件就狠了。
只要把项目给他们做,路条方到手的分成,直接往上加百分之十五。”
百分之十五。
在巨额利润面前,这不是个小数字。
“路条方当时还有点犹豫。”霍安宁继续说,“毕竟和和田公司已经谈好了,面子上有点抹不开。所以一开始没答应。”
“但兴盛公司是铁了心要截胡。请客,送礼,投其所好,攻势一波接一波。路条方的态度,眼看着就松动了。”
“和田公司那边也不傻,听到风声,立刻急了。
内部紧急开会,会议室里的烟灰缸一上午就满了。
最后决定:咬咬牙,跟上!
兴盛公司加百分之十五是吧?我们也加!按照同样的条件改协议!”
“路条方这下舒服了。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两家抢着加码,他乐得坐收渔利。
而且毕竟和田是先来的,合作基础也有点,于是顺水推舟,答应了和田修订后的条件。”
“兴盛公司,出局。”
霍安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茶水已经有点凉了,但他没在意。
粱仲韬充当捧哏。
“兴盛那边,投入了请客送礼的成本,最后竹篮打水,肯定不会甘心。”
“何止是不甘心。”
霍安宁放下杯子,眼神里带着点嘲讽。
“是恨上了。明的玩不过,就来暗的。”
“按照正常节奏,和田公司的光伏项目,赶赶工,完全可以在当年四月底,最晚五月中旬完成并网发电。
可就在那年四月初,有小道消息传出来,国家可能要在五月底出台新文件,大幅下调光伏发电的补贴标准。”
梁仲韬接上话头:“时间就是金钱。如果能赶在政策变动前并网,就能锁定之前的高额补贴,项目收益非常可观。
如果赶不上……利润可能直接腰斩,甚至亏本。”
“和田公司拼了命地赶工期。”霍安宁说,“所有资源都压上去了,日夜不停。工地上三班倒,连春节都没停工。眼看就要在五月初完成关键节点。”
“然后,兴盛公司的‘刀子’就来了。”
“他们开始四处举报。匿名信,实名投诉,电话,上门……能用的渠道全用上了。
举报内容五花八门:说和田公司的项目备案手续不合规,说他们的分布式光伏认定有猫腻,说他们内部操作违规,甚至暗示有利益输送……”
“监管机构接到这么多投诉举报,不可能不管。就算知道这里面可能有猫腻,程序也得走。于是,调查组来了,约谈,查账,看现场,要解释……”
霍安宁两手一摊。
“这一查,工期就全耽搁了。施工队得停下来配合调查,材料供应受影响,各方协调会一个接一个。
虽然最后查实,和田公司的项目本身没什么大问题,顶多有些边边角角的小瑕疵,完全不影响大局。”
“但时间,就这么白白耗掉了。”
他看向涂志明和梁仲韬。
“等到所有调查结束,风波平息,可以重新开工的时候,五月底已经过了。
国家的新政策正式出台,补贴标准大幅下调。”
“和田公司的项目,最终是在六月下旬才勉强并网。
一算账,因为没赶上高补贴的末班车,预期的利润没了,扣除支付给路条方的高额费用后,整个项目,亏损。”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
梁仲韬叹了口气。
“这就是现实。
兴盛公司自己没得到项目,但也成功地把得到项目的对手拖下了水,大家一起亏。
损人不利己,但就是要出口恶气。”
涂志明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才缓缓说道:
“商战到了最后,往往比拼的不是谁的计划更精妙,谁的眼光更长远。
而是比谁更狠,谁更没底线,谁更能承受损失。”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一点窗帘。
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带着莫斯科特有的凛冽。
“所以,我们在这里,每一步,都得踩实。
看到的合作者,要看清皮囊下面到底是人是鬼。
握在手里的牌,要知道什么时候该打,什么时候该藏。
得罪了人,要算清楚对方会用什么方式、在什么时候报复回来。”
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小洛克菲勒觉得我掀了他的底牌。
他觉得疼了。但这只是开始。
我们要在苏联扎根,要动很多人的奶酪。
类似和田公司和兴盛公司的事,以后只会更多,更直接,更不留情面。”
转过身,他看了眼霍安宁和粱仲韬。
“咱们现在和洛克菲勒财团深度绑定,既有竞争也有合作,早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状态了。
有些事情不用顾虑那么多,该做还是要做的。
苏联就像是我上次猎到的那头熊,看着体量庞大,但是利益结构相对简单。
犹太财团虽然抢先布局,但是他们和苏联有世仇,先天就不利于进入。所以只能利用白手套,间接的谋取利益。
但是咱们不同,咱们可以直接进入苏联做生意。
这一相比较,咱们的优势反而更大一些。”
“可是……”霍安宁皱了皱眉,“涂生,如果我们在苏联做得太过,让犹太财团察觉到咱们在有意针对,我担心他们会掀桌子。
虽然咱们现在也有反制手段,可万一闹僵了,咱们的势力和人家一比,终究是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