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对面没有玉清道长，也没有灵机子，只有凤轻轻慢拨琴弦。
“轻轻，你催眠我！”
凤轻轻收琴，旋身站了起来，“这不是催眠，是夺魄问心。我一早就和你说过，玄龙囚凤一阴一阳，玄龙的力量作用于旁人，囚凤的力量只作用于你。我发现昭翎是新帝星，可是这太不可思议了，从古至今没有出现过女帝，把她暴露出来，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革。就像你说的，不只是皇家争斗，是天下观念的争斗。这太危险了，我也想听听你真正的想法。”
“你觉得我会做什么选择？”
凤轻轻有些迟疑，“我原以为你会义无反顾的支持昭翎，毕竟你一向愿意托举女子。”
“这是两码事。如果我们身处乱世，昭翎本身也有女帝之资，我会托举她。事实是她没有政治野心，也缺少手段头脑。现阶段大越刚刚统一，皇帝也不是残暴庸主，百姓需要的是休养生息，皇家需要的是一个情绪稳定的守成接班人，最忌犯天下之大不韪。轻轻啊，我知道你入世是想救世，可救世也要讲究方法。假如你信命，昭翎是新帝星，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她也是新帝星。要是你不信命，那就不要介入她人因果，你还不起。”
“你……真的不会帮助她？”
“我没有不帮她，我想让她过的开心顺遂，但这一切不是以万民性命为代价。要是你我不计一切代价托举一个女帝，最后你会发现，毁了天下的就是你和我。”
凤轻轻眼神几度明灭，终于泄了一口气，“也许你说的对，现阶段托举一个女帝，的确是与天下为敌，但是我也不可能放任昭翎不管。我生平第一次给人掐算命运，唐甜甜，文小姐，渠小姐，崔敏舒，她们都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应验了。我不知道昭翎会以什么方式应验，你说的对，如果她命当如此，我什么都不做，也阻止不了命运的走向。到了那一天，你要怎么办？”
“真是命运的安排，她走到了那一步，刀山火海之前，我给她铺就登天梯。前提是，不可以违背天道，犯下杀孽。”
他说的这个前提，就是凤轻轻不可以用江湖力量替昭翎清除障碍，杀掉一切挡路的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做，我只保护她的安全。其实相比于相信昭翎的命格，我更相信你。”
容棠苦笑，“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轻轻，你听我说，忘了灭世，也忘了救世，人只有一辈子，好好的从心而活，你有你的一生，不要把自己的人生搭在别人的命运上。”
“人只有一辈子吗？你说过，南宫衍就有两辈子。”
“或者应该换一种说法。人的生命轨迹只有一次，这期间或许出现命运的偏差，让一个人经历了不完美的历程，一觉醒来，重新回到了悲剧发生之前。他以为他有了上一辈子的记忆，一切可以重新来过，趋利避害，但是他不知道，重新开始的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他原来的世界，他所谓的那些经验，也都是毫无价值的经验。也许有一天你遇到他，可以问一下，大越的新帝王是女帝吗？”
他曾对南宫衍的去向很好奇，带了那许多粮草金银，收拢了十万兵马，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他是寻了一个世外桃源偏安一隅，还是养精蓄锐夺回政权？
以容棠对那人不多的了解，痴迷于天命，满天下寻找凤命女子纳入东宫，他会甘心隐居还怪了，极大可能是后者。
“轻轻啊，你手下人多，要是能找到南宫衍，刀了他，我其实是赞成的。”
那才是大越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此时此刻，在江南皇都附近，一队人马正缓缓前行。
王彪的斥候飞马来报，“将军，前面不远是南朝皇后墓葬，我们发现有祭扫痕迹。”
王彪眼神一亮，能来祭扫皇后墓的，也不是一般人，抓条大鱼就赚了。
“散开包围，搜仔细了。”
这一搜，就是三天三夜，王彪一辈子也没想过，就是这临时起意的一搜，改写了他的前程。
祭扫的人并没有走远，百十来众，被王彪的上万人马围的铁桶一样，经过浴血奋战，折损五百多人，最终才将那上百人歼灭，把王彪心疼的肝颤。
五百换一百啊！
对方唯一的活口被抓到王彪面前来，血乎乎的，破破烂烂，只有一双倔强的眼死盯着王彪。
王彪命人把笼子里的安郡王提过来，指着血人问，“他是谁？认不认识？”
安郡王叫苦不迭，他一个郡王，平时又不出门逛街，逛街也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哪是什么人都认识的？
可这血人拉到面前来，他又确实熟悉，仔细看了很久，血人啐他一口，“老贼。”
安郡王听声音，眼睛睁很大，“承光！”
王彪一鞭子抽过来，“承光是谁？”
安郡王吃痛，跳了一下，“将军息怒，承光是太子亲卫……不不，是伪太子，南宫衍的亲卫长。”
一个亲卫长怎么可能自己来祭拜皇后，那必然是保护着他的主子前来。王彪激动的心颤抖不已，“搜，挨个翻尸体，给我把人找出来。”
承光受了很大的刑，一个字不吐露，但他越是如此，王彪越是笃定，加大了搜索力度，终于在两天后找到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一个人。
此时那人面目难认，安郡王翻检很长时间，最终从一个身体的印记上认了出来，“是南宫衍没错。”
承光眼看保不住主子了，呜呜啊啊，瞪着血红的眼就要咬舌自尽。
王彪一个手刀砍在他脖子上，“好不容易抓了两条大鱼，怎么可能让你死了。军医，过来医治。”
死的，永远没有活的值钱。
可惜军医的医术实在一般，南宫衍伤势太重，严重感染，不久垂危。
死之前，他拿出随身信物，哑声道：“我父皇埋在北朝，能不能向太后娘娘求个情，把我埋在父皇旁边。”
王彪对南宫衍没有私仇旧怨，以宣宁帝对南朝父子的态度，埋进皇陵也不是不可能，接了信物，“本将不能保证。不过你现在死，确实比活着更好一些。”
活着，是无休止的幽禁折磨，死了，一了百了。
天气已冷，却还没有结冰，王彪让手下找来一副薄棺把南宫衍放进去，押着尚有一口气的承光过江北上。
王彪不知道的是，离他的队伍几十里远，有一个商队缀着，操着东南沿海土语，也要过江。
他们的行进路线和王彪差不多，也路过了这片墓地，杜夫人搭手远眺，看到了满地狼藉。
王彪是有将折损士兵挖坑掩埋，但也只埋了他自己的人，另有许多尸体没有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