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永恒的灵境之中,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良久。
一声轻笑,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躺在花床上的永恒妖精,先是无声地笑了,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她甚至笑得有些直不起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你要不要听听,你现在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用一种看稀有动物的奇特眼光,打量着这个一本正经提出“围殴”计划的小妖精。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跟终末打过一次,侥幸活了下来,就有资格与她正面交手了吧?”
这番话语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然而,面对这种嘲讽,绯樱的反应却异常平淡。
她只是歪了歪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的态度回应。
“不然呢?”
“反正我也没那么容易死。”
“只要不断地打下去,总有能赢的那一天。”
这番充满了莽夫智慧的言论,让永恒脸上的笑意,再一次僵住了。
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正常的逻辑,去和眼前这个小家伙沟通。
她的思维方式,简单,粗暴,不讲道理。
永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头那股因为认知被颠覆而升起的烦躁。
她决定纠正一下这个小妖精天真到可笑的想法。
“我虽然很讨厌终末,可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家伙确实很强大。”
永恒的口吻变得严肃起来。
“她留在你身上的终末之伤,只是她随手留下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都能让你数次失控,晕头转向。”
“如果要不是因为原初的关系,她真的对你使用全力,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吗?”
“你连她一招都接不住,就会被从存在本身彻底抹除。”
“你不会是她的对手。”
永恒的话,冰冷而又残酷,不带任何感情。
这一次,绯樱没有再反驳。
她沉默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永恒说的,或许是事实。
上次与终末的战斗,自己确实全程都在被压着打,最后能活下来,都带着一丝侥乙的味道。
在短暂的沉默后,绯樱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开口。
“好吧。”
“那按照你说的,你打算怎么训练我?”
看到她终于服软,永恒的嘴角,这才重新勾起了一抹计划通的弧度。
总算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拉回到了正轨上。
“很简单。”
永恒懒洋洋地开口。
“从今以后,每天晚上你睡觉的时候,我都会将你的意识,拉入我的永恒灵境。”
“在这里,你有足够的时间接受我的训练,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要如何才能变强。”
随着她的话语,永恒缓缓伸出了手。
一片晶莹剔透,仿佛由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的花瓣,从她的指尖飘落,缓缓地,飞到了绯樱的面前,静静悬浮。
“这是我的一片花瓣。”
永恒继续解释。
“你持有它,就相当于获得了我的庇护,可以随时主动进入永恒灵境。”
“这东西……就是钥匙?”绯樱好奇地伸出手,将那片花瓣捏在指尖。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花瓣入手冰凉,质感奇特,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看着就挺一般的,平平无奇的感觉……”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话音刚落。
她就感觉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不要的话,那你还我。”
永恒的嗓音听不出喜怒,但那股不悦的气息,已经快要凝为实质。
“要!”
绯樱的反应快到了极点,几乎是在永恒开口的瞬间,她就猛地将那片花瓣紧紧护在了怀里,生怕被对方抢回去。
她抬起头,理直气壮地看着花床上的永恒。
“给出去的东西,你好意思要回去?”
“亏你还是永恒妖精呢!怎么这么小气!”
永恒:“……”
永恒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她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她缓缓地,从那张舒适的花床上,站起了身。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开始在整个灵境中弥漫。
“好了。”
“既然你已经接受了我的提议。”
永恒一步步从花床上走下,赤着足,踏在冰冷的池水上,水面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那么接下来,我也会将我的战法,教给你。”
她走到了绯樱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红发妖精。
“希望你以后在面对终末的时候,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永恒的脸上,已经带上了一丝危险的笑意。
她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抬起。
绯樱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
下一秒。
啪!
一个清脆的脑瓜崩,精准地弹在了她的额头上。
力道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紧接着,还不等绯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发怒。
永恒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了。
绯樱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便从侧面袭来,狠狠地轰在了她的腰腹上。
轰!
她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倒飞出去,在水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浪痕,最后重重地撞在了灵境空间的壁垒上,又缓缓滑落。
“咳咳……”
绯樱狼狈地从水里爬起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她又惊又怒地看向远处。
永恒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花床边,正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淡漠地看着她。
这还没完。
还没等绯樱开口质问,永恒的身影再次消失。
这一次,绯樱有了防备,第一时间调动了体内的炎之花,赤红色的火焰瞬间覆盖全身。
然而,没用。
她的攻击,她的防御,在永恒面前,都脆弱得像一张纸。
她甚至连对方的动作都看不清,就又一次被一股无从抵御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同时击中。
踢、踹、肘击、掌劈……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密集地落在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她就像一个破沙袋,在半空中被连续不断地殴打,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甚至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
“停!停停停!”
在又一次被狠狠砸进水里后,绯樱终于抓住了攻击的间隙,用尽全力嘶吼出声。
“不是说要教我战法的吗!你这是在干什么!”
永恒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不远处,她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凌乱的裙摆。
面对绯樱的质问,她给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回应。
“这就是学会我战法的方式。”
绯樱被这个回答噎了一下,她从水里爬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的战法……就是挨打?”
“没错。”
永恒平静地承认了。
……
于是,在永恒的灵境之中,一场漫长而又单方面的“训练”,正式拉开了序幕。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绯樱不知道自己被揍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又醒来了多少回。
她只知道,每一次当她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对方的攻击节奏时,永恒总能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从一个她根本想不到的角度,给她更沉重的一击。
这个过程,痛苦,屈辱,且毫无道理可言。
……
终于,在心满意足地将这个自己讨厌的小妖精,教育了不知道多少遍之后。
永恒停下了动作。
她看着那个已经彻底瘫在水里,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的绯樱,心中那股被挑衅的烦躁,总算消散了大半。
她念头一动,退出了自己的灵境。
意识,回归现实。
永恒缓缓睁开了那双蕴含着星辰与时间的眼眸。
灵境中过去了无比漫长的岁月,而现实世界,不过才过去了一刹那。
然而。
可让永恒没想到的是。
她才刚刚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带着几分促狭笑意的绝美脸庞,就毫无征兆地,近在咫尺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桃夭,正用着一副无比好奇的姿态,几乎是脸贴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饶是永恒,活过了不知多少漫长纪元的存在,在睁眼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心脏也结结实实地漏跳了一拍。
“!”
她甚至下意识地向后一仰,整个人都绷紧了。
“原初?”
永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惊魂未定。
“你不是在看小说?”
桃夭没有动。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脸贴脸的姿势,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端详着永恒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惊慌,似乎觉得非常有趣。
“没什么。”
她终于缓缓直起身子,轻笑了一声。
“就是有些好奇。”
桃夭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永恒的心口处。
“小末刚刚动用永恒权柄,是在准备什么事情吗?”
她的动作很轻,话语也很柔和。
“而且……”
“我好像还感受到了,炎之花的气息。”
说到这里,桃夭歪了歪脑袋,那促狭的笑意更浓了。
“小末,你是不是偷偷跑去找小绯樱了?”
伴随着这句问话,一股无形的,源自万物初始的波动,悄然弥漫开来。
桃夭执掌的原初权柄,对于世间一切妖精之力的起源,都有着最本源,也最无法抗拒的感知。
她或许无法窥探永恒灵境中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只要永恒动用了权柄,只要其中牵扯到了另一位妖精,那份因果的涟漪,就绝不可能瞒过原初的感知。
被察觉到了。
这个念头在永恒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她并没有太过意外,甚至可以说,早有预料。
她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的坏女人,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没什么。”
永恒的姿态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慵懒与平静,她重新躺了下去,用一种随意的口吻回应。
“就是对那个小妖精感觉有些好奇。”
“所以就拉她做了个梦,好好了解一下。”
“毕竟,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挺欣赏这个小妖精的。”
这番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
然而,桃夭听完,却露出了一个更加疑惑的表情。
“欣赏?”
她眨了眨眼,那模样天真又无辜。
“你有说过这种话吗?”
她伸出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唇,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永恒:“……”
桃夭没有给永恒狡辩的机会,继续用她那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嗓音,慢悠悠地补充道。
“而且,想要了解小绯樱的什么事,小末直接问我不就可以了吗?”
“关于她的事情,我最清楚了。”
“没必要整得这么麻烦呀。”
永恒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她就知道,想在这个女人面前撒谎,是一件多么愚蠢且费力的事情。
“从你这里了解,和你自己亲眼所见,终究是不一样的。”
永恒强行维持着镇定,继续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我想看的,是她最本质的东西。”
“哦?”
桃夭拖长了语调,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笑意更深了。
“那小末看到了什么呢?”
“有没有发现,我们家的小绯樱,其实非常可爱?”
永恒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感觉自己每多说一句,就会被对方套出更多的破绽。
就在她准备闭上眼睛,用沉默来结束这场对话的时候。
桃夭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了。
那股促狭与玩味,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与郑重。
“小末。”
她轻声开口。
“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
“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永恒微微一怔。
她看着桃夭那双清澈而又认真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只有纯粹的,不容置喙的坚定。
永恒沉默了片刻。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
桃夭的态度很坚决。
“……”
永恒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开始在心底滋生。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这种被逼到角落,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境地。
尤其是,逼迫她的人,还是桃夭。
她迟疑了。
她不知道桃夭接下来会提出什么样离谱的要求。
可是,看着桃夭那副“你不答应我今天就不走了”的决绝模样,永恒最终还是感觉到了妥协。
她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我答应你。”
在得到这个肯定的答复后,桃夭那紧绷的神态,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凝视着永恒,用一种无比轻柔,却又无比清晰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开口。
“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这句话很轻。
却让永恒的心,猛地一沉。
桃夭没有停顿,继续补充道。
“不要做那些,会让别人陷入危险,最终也让你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事情。”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刺入了永恒最深层的谋划之中。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永恒看着桃夭。
她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看不到任何责备,也看不到任何质问。
只有担忧。
纯粹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担忧。
仿佛自己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这种被人看透,被人关心,被人束缚的感觉,让永恒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与憋闷。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转过身,背对着桃夭,用一种极不耐烦的口吻,打断了她。
“知道了!”
“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