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的兴致起来了,把白菜汤和咸菜往旁边挪了挪,拿了个窝头放在桌子正中间。
“你们看,这就是咱们的试验场,它距离蔚县县城比较远,后面背靠大山,地理位置很好,就是小了一点儿。”
付宁端着茶杯,眼睛跟着他的手指头在桌子上游走。
在张君的计划里,拾福峪既然已经成了重点地区,保不齐日本人会反复扫荡。
一味的靠外面救不行,必须有自己的拳头,挥出去得能把小鬼子打得嗷嗷叫。
那首先得有人,祝心华到了这里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人。
现在的游击队已经是能组织出的最大兵员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青壮再跟着他去拼命了。
这连绵的大山里,人烟稀少,也没有那么多可耕种的土地,在这里打游击后勤也是大问题。
所以张君拿拾福峪做了突破口。
“你这里都没有本地人,全都是外来的,但是群众基础非常好,我在这儿待过几个月,他们哪一户都能拉出来当堡垒户。”
他又在祝心华的地图上找了找,指了一个地方,也是一条山沟儿,中间有一条小河。
“咱们可以复制一个拾福峪,一个大的拾福峪,有你的良种,咱们可以搞屯垦,提高自己的事情保障能力。”
“人呢?从哪儿来?”付宁点着那个地方。
不管他从哪儿找人,都需要甄别,拾福峪之所以每一户都能当堡垒户,那是因为成分简单。
不是跟着付宁很多年,知根知底的乡亲,就是长城抗战的烈属,外来人家很少,危险因素可控。
如果要从外面把人引进深山,就要防着类似于白鸽和麻雀那样的人了。
张君用手在白菜汤上头一划,“大同、绥远、察哈尔都可以。”
“你这是离开雁北就回头挖墙脚啊?!”
张半仙摇了摇头,他可不是要挖根据地的墙脚。
从大同到察哈尔,甚至再往东,日本人为了对付游击队,铲除他们生存的土壤,进行了大规模的迁户。
不光是小村并到大村去,他们规定长城内外三十里地都是无人区,所有的村镇全都迁走。
那些中国人被赶进了一个一个的聚居点,那里被称为“人圈”。
他们失去了一切,只能拼命干活儿从鬼子手里换取一点点的粮食,维持自己的生存。
张君是想带人偷袭人圈,把解救回来的人安排到大山里,作为屯垦的主力。
不仅能增加后勤供给,还能提供兵员。
同时,它可以做拾福峪的影子,在一定程度上迷惑敌人,保证拾福峪的安全。
“到时候,你这里还可以加医院、学校、修械所,真正成为这座大山里的游击区中枢。”
付宁觉得他想得过于理想化,但是自己又没有这个专长,而张君是真真正正的开辟了雁北根据地的人。
所以他选择相信。
但是要这样干的话,前期的供给任务只怕又落在自己脑袋上了。
果然,张君说完了自己的想法,看着付宁说:“我知道付先生,当初也是未雨绸缪,在这里囤了一批的粮食,不知道能支持多少人多长时间?”
“你就剥削我吧。”付宁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些年消耗下来,存粮其实已经不太多了,他估算着也就能支持一百人三个月的基本口粮。
“反正我都欠你两条命了,这辈子已然是还不清了,那不如多欠一点儿,我下辈子一块儿还。”
听着他这耍无赖似的真心话,付宁只能无奈的说一句,“还是我当初送你去雁北时的那句话,你这个路子怎么都像是奔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去的。”
“试一把,这个时候不折腾,这辈子还什么时候折腾啊?!”
三个茶杯在炕桌上头碰了一下,蔚涞游击区的三驾马车就算是搭起架子来了。
其实张君在雁北的时候就有解放人圈的想法。
但是那些地方防守都太紧密,而且雁北根据地里都是一个一个的自然村,没有多余的土地可以分配。
想要救人要付出的代价太高,还不一定能成功。
如果过多触动当地农民的利益,又不利于根据地的稳定。
所以这件事情就一直没有成行。
可是看着隔三差五从人圈里扔出来的尸首,他的心里堵得慌。
那都是无辜的同胞啊。
现在他有了这样的机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人圈,行不行的他也得试一把。
他跟祝心华讨论起了第一个要解救的地点,用什么样的方式,如何保证人的安全,还有怎么把人带回来。
而付宁在一边儿想着,明天得去那个山沟儿看看,规划就得做起来了。
还有,如果在拾福峪弄个医院,搁在哪儿?医生、护士从哪儿来?怎么生活?
都是问题!
他正头大呢,张君又用手推了推他。
付宁回过神儿来,鼻子底下多了一只手心向上的手。
什么意思?
“给点儿药。”
“什么药?”
张君笑得贼兮兮的,“那个给我看病的肖大夫不是凡人,他指定给你留下毒药和迷药之类的了,拿出来我们用一用,要不那个人圈可是不好弄。”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神仙?这儿什么都有?”
“那可不嘛!当初在西苑大牢里,您可是神兵天降啊,就那句:老子当初在俄国撤侨的时候,你小子毛儿都没长齐呢!
诶呀,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您的形象那叫一个高大……”
“停!停!我给你找去!别说了!”
付宁用手胡撸着胳膊,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太肉麻了!
别说,肖远安当初还真给他配过这样的药,都在库房的角落里放着呢。
而不是凡人的肖大夫也是个不禁念叨的。
在40年底的寒风里,他一个人匆匆走进了拾福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