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船“威廉·基德”号的航行，是对物理法则最彻底的蔑视。
它并非航行，而是滑行。
由凝固的暗影与沉船怨念构成的船身，在离地半尺的空中悄然飞驰，无视了脚下是崎岖的荒野还是泥泞的沼泽。
沿途那些足以撕裂钢铁的“铁颚沙虫”与成群结队的“刃风螳螂”，甚至没能让这艘巨舰的速度降低分毫。
它们或被船身两侧逸散出的幽灵能量冻结灵魂，或在反应过来之前，便被巨大的船首像一碾而过，化为一滩毫无意义的血肉与甲壳碎片。
法伦靠在巨大的船舵旁，任由狂风吹动他墨绿色的制服衣角，表情平静，心中没有太多波澜。
这种碾压式的推进，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看着身旁那个从登船开始便陷入沉默的樱家武士，文子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也难以抑制地浮现出一丝细微的抽搐。
显然，眼前的景象对她那套基于传统武士战斗逻辑的世界观，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与此同时，在距离幽灵船数十里外的一片乱石嶙峋的峡谷中，一场血腥的死斗正接近尾声。
“可恶……！”
武士“健太”单膝跪地，用手中的太刀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左臂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显然已经骨折，身上那套樱家制式的轻甲也早已破烂不堪，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向外渗着鲜血。
在他的面前，一头足有三人高的巨大魔物正缓缓逼近。
那是一头“野槌蛇”，身躯肥硕如鼓，通体覆盖着坚硬的青黑色鳞片，没有四肢，却有着一张能开裂到一百八十度的巨口，口中布满了如同剃刀般锋利的獠牙。
刚才，它仅仅是一记甩尾，便轻易地击碎了健太同伴的胸骨。
“要……到此为止了吗……”健太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看着那张散发着腥臭的巨口在视野中不断放大，心中充满了不甘。
就在他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的瞬间。
“呜——！！！”
一阵仿佛能撼动灵魂的低沉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峡谷的另一端传来！
紧接着，一道庞大的漆黑阴影，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从峡谷上空一闪而过！
健太甚至没能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他只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擦身而过，那股气息甚至让他忘记了呼吸。
“噗嗤！”
一声轻响。
那头不可一世的“野槌蛇”，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咆哮，它的上半身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拍扁的番茄，轰然炸裂，化为漫天血雨与碎肉。
而那道巨大的阴影，早已消失在了峡谷的尽头，只留下一道渐渐消散的幽蓝色尾迹。
健太呆呆地跪在原地，任由温热的血雨浇了自己满头满脸。
他愣愣地看着那头只剩下半截身躯的魔物尸体，又抬头望向那道阴影消失的方向，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那……是一艘船？”
类似的一幕，在法伦等人前进的道路上不断上演。
无数正在与魔物苦战的东流岛武士与阴鬼师，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地看着那艘在陆地上狂飙的幽灵巨舰从他们头顶或身边呼啸而过，留下一地被碾成肉泥的魔物尸骸。
“法伦大人，刚才那种是‘牛鬼’，”文子指着远处一头被幽灵船侧舷炮火轰成碎片的巨大魔物，用她那不带感情的语调，尽职尽责地介绍道，“它的蛛身坚硬无比，寻常刀剑难伤，牛首喷吐的毒雾能瞬间腐蚀掉三寸厚的钢板。它的蛛丝是制作高级防具的稀有素材，只是采集过程非常危险。”
“嗯。”法伦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所处的区域是‘泣血荒原’，脚下的红色土壤传说是由古代战死的鬼神之血染成，这里盛产一种名为‘鬼血石’的矿物，是锻造‘破魔’属性武器的核心材料。”
“嗯。”
“前方那片沼泽，是‘不知沼’，里面栖息着‘河童’，它们会将落单的旅人拖入水中，掏空内脏。不过它们的头顶皿是弱点，只要将其打碎……”
文子的话语依旧平淡，但法伦能听出，她介绍的每一种魔物与素材，都伴随着极高的风险。
而此刻，这些所谓的“风险”，都被脚下这艘不讲道理的巨舰，轻易地碾了过去。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滑行也是行。
中午时分，一座比土河城宏伟数倍的巨城，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高耸的城墙如同一道黑色的山脉，将荒野与文明彻底隔绝，无数身着重甲的士兵在城墙之上往来巡逻，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黄河城，”文子介绍道，“东流岛在魔窟内的最后一座城池，也是对抗深渊最前线的军事要塞。过了这里，便再无任何人类据点，只有最纯粹的战场。”
法伦点了点头，抬手一挥。
巨大的幽灵船发出一声轻鸣，缓缓化为无形的虚影，潜入了大地之中。
“召唤时限快到了，也该休息一下。”
两人步行至城门前，接受了比土河城严格数倍的盘查后，才得以进入。
城内的繁荣程度也远超法伦的想象，来往的行人大多是气息彪悍的武士与阴阳师，街道两旁的店铺贩卖的也多是武器、防具与各种稀奇古怪的魔物素材。
文子领着法伦，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位于城中心，戒备森严的樱家宅邸。
“法伦大人，请在此稍作休息，”文子躬身道，“我去为您准备午餐与后续的情报。”
“好，下午两点准时出发。”法伦点了点头。
他独自一人回到为他准备的房间，仔细确认了周围没有任何监视的法阵或气息后，才再次抬起了手。
幽冷的法阵展开，月读命的身影悄然浮现。
“到了这里，可以说了吧？”法伦开门见山，“你到底要找什么？”
月读命没有立刻回答，他那液体般的面具转向某个方向，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离‘夜之国’很近了。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穿越须佐之男的领地。”
“夜之国？那是你的国度？”法伦立刻抓住了关键词，“你说须佐之男的领地，就是黄泉？”
月读命转过头，那双幽冷的眼眸看了法伦一眼，似乎有些无奈这家伙怎么什么都不懂。
“首先，你要搞清楚，我不是深渊势力的存在。”
法伦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了召唤师无法与深渊魔物签订契约的基本规则。
月读命继续说道：“须佐之男的领地，其中一半在这里。而另外一半……”
说着，他伸出手指，指了指下方。
法伦的神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他带着一种极不确定的语气，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说，我们要到黄泉的……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