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短的时间内,第一批瘦马被一抢而空,宾客的热情更加高涨,欢呼声,喜悦声不绝于耳。
林臻把这一切听到耳朵里,心里万分骄傲。
这就是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太平盛世啊。
所有的人都在笑,都面露激动,瞪着眼睛等下一波瘦马登场。
这时,皇家大剧院穹顶的夜明珠突然次第明灭,如银河坠地。
舞台背面,十二面青铜编钟轰然奏响《玉树后庭花》,乐声中,身着玄色织金长袍的毕主持踏过铺满玫瑰花瓣的台阶,手中鎏金折扇唰地展开,扇面瘦骨生香四个泥金大字在光影里流转。
“诸位,毕某人没有骗你们吧!我们扬州的瘦马绝对是天下一绝!”
这时周围有人喊。
“别墨迹了,抓紧下一批。”
“就是,老子都等到不耐烦了,抓点紧。”
“我们还要看姑娘!”
“哈哈哈哈。”
“诸位稍安勿躁!今晚的瘦马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足够大家挑选!”他的声音裹挟着龙脑香在剧院回荡,“方才万金楼的青蚨瘦马不过是开胃小菜,接下来请出扬州第一楼‘醉仙阁’的镇阁之宝!”
说完他将折扇猛地指向穹顶,七十二瓣银莲应声绽放。
水晶灯骤然转为血色,十二名少女自莲花台徐徐降落。
看到这,林臻颇为好奇,他问身边的张俪:“俪儿,这小子是在这里彩排过吗?”
“夫君英明。”张俪答道,“五天前他们就已经租下了整座歌剧院,日夜排练,就为了今天一展身手。”
“真是暴利啊,搞的我都想插一手了。”
司马椿蕾最是不嫌事儿大,她轻轻遮住檀口,笑道:“呵呵呵,要不夫君真在京城里也弄个什么什么马吧?蚂蚱腿也是肉呢,干嘛非让他们赚去。”
“呵呵呵。”林臻笑着摇摇头,“算了吧,这玩意就像西湖龙井和普通龙井的区别,都知道西湖的龙井好喝,谁还愿意花大价钱买普通的?瘦马是扬州特色,也只有扬州出来的瘦马才值钱,我们根本做不来的。”
张俪点点头。
作为商人,他对林臻的话深以为然。
不过听林臻不打算搞这些,她也暗暗有些窃喜,毕竟她实在是不喜欢人口买卖。
“哇!!”
这时,外面传来齐刷刷的一声惊呼。
林臻看去,就见那十二名瘦马身披蝉翼纱衣,颈间缠绕着由东珠串成的枷锁,脚踝系着的银铃随着颤抖轻响。
最前方的红衣少女怀抱焦尾琴,眉间贴着的翡翠花钿映得眼眸如泣血,正是传闻中能让铁石心肠之人落泪的“泣珠儿”。
穿孔雀蓝云锦的盐商打翻了手边的蜜饯盒,东珠滚落满地;二楼武官腰间的佩刀当啷作响,目光死死钉在少女们若隐若现的腰肢上。
短暂的安静后,宾客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这、这哪里是瘦马,分明是广寒宫的仙子!”
“这也太漂亮了吧?”
“你们看她的皮肤,好白好白啊!这若是能摸一下,少活十年都值!”
“身段好,皮肤白,长相貌美!人间极品啊,今晚谁他妈都不许和老夫抢,那个最白的,老夫要了!”
不仅仅是宾客,就连向来对长相自信点司马椿蕾,都生出一股自叹不如的感觉。
毕主持高声喊着:“醉仙阁的姑娘,个个过目难忘——泣珠儿擅操《断肠曲》,曾让扬州知府为其散尽家财;含雪会七国外语,能与波斯商人对答如流;更有这个......”
他突然扯开某位少女的纱衣,露出腰侧朱砂绘制的并蒂莲:“胭脂,她身上的胎记便是天然的祥瑞!”
叫胭脂的瘦马微微蹙眉,似乎对毕主持这样的动作很是不高兴。
但是她没有办法反抗。
只有这样把胸前大片雪白裸露出去,让上千人同时观看。
“啊!衣服掀开了!”
“哎呀,关键的地方看不到啊!”
“谁说不是呢,再往下一点啊!”
“但该说不说她胸前的花可真好看,这姑娘估计价格不便宜啊!”
宾客的哄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尤其是那些大色狼,眼睛都快把胭脂的纱裙看穿了。
西南角的富商之子不等毕主持把话说完,就扯着脖子大喊:“本公子出一千两,要那个红衣服的!”
话音未落,三楼传来环佩叮当,某位贵妇掷出镶满宝石的锦帕:“一千五百两!泣珠儿归我调教!”
“狗屁,一千五就想买走泣珠儿?我出两千!你那一千五拿回去买棺材吧!”
“大胆!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说的就是你,咋滴?”
林臻听到有人争吵,于是去看,就见户部侍郎和工部员外郎一个劲儿的拉自己老婆,都说消消气,消消气之类的话。
好家伙,这种场合怎么能带老婆来嘛?真拿自己当林臻呢。
林臻听着楼下的对骂,自己端起酸梅汤轻啜,目光扫过台下失控的人群。
穿绯色官服的御史大人正与富商勾肩搭背,全然不顾官服歪斜;平日里端庄的诰命夫人们也纷纷摘下凤钗作为竞价筹码。
他忽然轻笑,墨玉扳指敲了敲玛瑙几面:“看来《瘦马行规》推行前,这市场倒比赌场还疯狂。”
张俪凝视着舞台,指尖无意识摩挲旗袍开衩处的金线。
当某个瘦弱少女因站立不稳险些摔倒,被牙婆狠狠掐住手臂时,她睫毛猛地颤动:“可怜的姑娘,连呼吸都要被教,被卖作瘦马那日起便活得不如物件了,唉。”
“矫情!”司马椿蕾涂着丹蔻的手指点向胭脂,“你瞧她生得这般标志,被哪家贵人买去都是享福。”
说完她忽然转头冲林臻娇笑,“夫君,咱们也凑个热闹?若拍下泣珠儿,往后王府宴客可很有面子呢!”
林臻只是笑而不语。
其实他也挺喜欢泣珠儿的,但是花几千两银子买回去当小妾,除非他疯了。
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他不是暴发户,是吃过劳动人民底层苦难的创业者。
很快,竞价声已攀升至骇人听闻的数字。
最开始喊话的富商之子青筋暴起,将整袋金饼砸在面前桌上:“五千两!谁与我争!”
二楼传来阴森笑声,不知道哪来的大地主,张口喊道:“五十颗东珠!换泣珠儿!”
此时,一楼东侧的某位富商突然站到椅子上,手中摇晃着一沓银票,油腻的脸上堆满肥肉:“六千两!我江南织造府有的是钱,泣珠儿归我!”
他的话音刚落,二楼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几位身着华服的贵妇人相互使着眼色,其中为首的徐夫人站了出来,手中的鎏金步摇晃得人眼晕:“七千两!我倒要看看,谁敢和我抢!”
舞台上,少女们如提线木偶般任人评头论足。
含雪始终垂眸盯着脚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胭脂被众人打量胎记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唯有泣珠儿抱着焦尾琴岿然不动,血红裙裾下,脚踝的银铃被攥得变形,眼神中满是倔强与不甘。
而就在这个时候,四楼不起眼的小包厢里,慕容嫣都快把椅子扶手抓碎了。
“这帮鸟人!买个瘦马几千两几千两的叫价,合着大乾就朕一个穷鬼!”
射月跪在她脚边给她按摩,慕容无舌站在身后给她看门。
没有人知道皇帝也来了。
慕容嫣甚至连林臻都没告诉。
“八千两!”
“噗!!”慕容嫣一口茶水喷了出去,“什么玩意?八千!?”
不是被这个价格吓到,而是出这个价格的居然是林臻!!
林臻突然举牌,声音压过全场哗然。
“哇!!”司马椿蕾惊喜尖叫,一把抱住林臻的手臂,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夫君威武!”
张俪则微微皱眉,瞥见他袖中滑落的《瘦马行规》草案一角,心中暗自揣测他的意图。
台下众人纷纷转头,看到世子出手,竞价瞬间凝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林臻和其他竞价者之间来回游走。
主持人激动得声音发颤,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还有哪位贵人——”
“一万两!”角落里响起清脆女声。
众人惊觉,竟是乔装打扮的慕容嫣。
她摘下青铜面具,凤目含威,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这泣珠儿,朕要了!”她的话语一出,整个大剧院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听见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很快,便有官员下跪,高呼。
“参见陛下!!”
紧接着所有人都齐刷刷下跪,包括司马椿蕾、张俪、浣碧以及台上的毕主持和瘦马们。
但慕容嫣只看一个方向。
那就是林臻。
她很生气。
平时林臻给她钱都是扣扣搜搜,能少点就少点,可是呢?结果呢?他居然花八千两买一个瘦马!
讨厌!这个家伙真是讨厌死了!
她对所有人都好,偏偏就对自己不好!
“恭喜陛下,泣珠儿由陛下所得!”毕主持也是个妙人,知道这个节骨眼不能再喊价了,因为也不会有人敢和皇帝抢,干脆直接宣布结果。
慕容嫣气鼓鼓的说:“这一万两由林臻付钱,哼。”
说完慕容嫣扭头就走。
所有人再次高呼:“恭送陛下。”
只有林臻傻了。
不是,我就开个玩笑,至于么?
其实林臻是看到了带着青铜面具的慕容嫣,故意喊价逗逗她。
在他看来,泣珠儿的最终成交价一定会在一万两左右,可谁知道这妮子这么沉不住气,直接掀桌子。
还让我付钱?凭什么?
搞笑呢。
林臻望着慕容嫣离开的背景,摸了摸鼻子。
“看来某人又生气喽。”
张俪心有余悸的起身,说道:“夫君,陛下不会因此难为您吧?”
“怎么会呢?就算是皇帝,她也是我的女人,只不过耍耍小性子而已。”
司马椿蕾声音也有点颤抖,她拉着林臻的手说:“不管怎么样,臣妾今天可是不回去了,陛下太可怕了!”
林臻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回家,正好这几天蛮想你的。”
“嘻嘻嘻,真的嘛!太好啦,今晚可以抱着夫君睡觉了呢!”
慕容无舌手持拂尘,亲自下来将泣珠儿被带离舞台。
林臻清楚的看到,泣珠儿下台时抬头望了他一眼。
那目光里有解脱,更有看透一切的悲凉,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命运的无奈。
可怜的姑娘,这回到皇宫里还指不定受到什么虐待呢。
但是林臻没法管,因为这就是她的命,但愿慕容嫣不会对她下手吧。
......
大剧院门口,慕容嫣那辆十分低调的小马车就在那停车位里,慕容嫣气鼓鼓的一步蹦到车上,准备钻进去,忽然眼角余光看到无舌牵着刚刚那丫头走了过来。
她厉声呵斥道:“带她干什么?”
无舌浑身一颤。
“陛下,她是您的啊。”
“什么腌臜的东西,朕不要!全都给林臻送去,告诉他,这就是他花一万两买回来的瘦马!”
说完慕容嫣钻了进去。
无舌尴尬的站在原地,目送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无奈的对身边姑娘说道:“算你捡了条命。”
“多谢公公。”
泣珠儿的声音十分柔弱,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
这小模样连七十多岁的太监都有些动心。
他无奈的摇摇头,带着泣珠儿奔王府而去。
接下来的拍卖愈发癫狂,含雪被某位富商以三千两银子的价格买走时,胭脂的胎记被认定为祥瑞,最终拍出六千两天价。
随着拍卖的继续,每一名瘦马的登场都引发新一轮的争抢。
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怯生生地走上舞台,她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台下立刻有人叫嚷:“这小模样真招人疼,我出五百两!”
“六百两!我府里正缺个端茶倒水的!”少女听着这些话语,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却不敢擦拭。
又有一位身姿婀娜的少女,怀抱琵琶款款而来。
她强作镇定,指尖却在琴弦上微微发颤。
“好个美人儿!这身段,这脸蛋,我出一千两!”
“一千五!这琵琶技艺定是一绝!”竞价声中,少女的眼神逐渐黯淡,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包厢内,张俪望着满地狼藉,翡翠镯碰撞玛瑙几发出冷响,眼中满是痛惜。
“这些数字,够赈济三个县的灾民,可她们的命,却比鸿毛还轻。”
司马椿蕾已看累了闹剧,歪在沙发上打哈欠,语气满是不以为然:“说到底不过是买卖,各取所需罢了。她们生在贫苦人家,能被买走是福气,总好过饿死街头。”
林臻没有接话,情绪也从刚开始的兴奋变成了木讷。
最后他起身说道:“没什么看头了,我们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