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浓,浓得仿佛化不开的墨。
林臻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夏竹的手腕,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目光也不停的在她身上、脸上打转。
其实夏竹的身材在女子中算得上比较高挑的,虽然和刘妙颜、青霞没法比,但走在大街上也绝对是鹤立鸡群的效果。
此刻她脊背挺得笔直,即便身处囹圄,那双明亮却沉静的眼眸里,依旧残留着属于一方父母官的坚毅与倔强。
这双眼睛,林臻很喜欢。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热,带着习武之人和养尊处优者的力量感。
拇指轻轻摩挲着夏竹的手背。
那手背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和光滑,仿佛从未经历过风霜。
这份细嫩与他所知的官场浮沉、边地艰辛格格不入,引发了他一丝探究的兴趣。
然而,当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缘,有意无意地滑向她的掌心时,触感却骤然不同。
那掌心,布满了薄薄的、粗糙的茧痕。
这不是操持农具或兵刃留下的厚重老茧,而是经年累月,无数次提笔、悬腕、批阅公文、书写奏章时,笔杆反复磨砺而生的特殊印记。
这层薄茧,是身份的烙印,更是心血与勤勉的见证。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她写治理洪水的公文,林臻都不想摸她。
而之所以摸摸她的手,是想看看她究竟有没有作秀。
“啧。”林臻微微挑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夏竹的耳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夏县令这手,倒真是妙极。手背光滑柔嫩,比京城许多闺阁小姐还要细软,这掌心...却是这般坚韧,想必这一手清隽有力的小楷,必是耗费不少灯烛下苦功吧?”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不错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夏竹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那力道带着压抑的愤怒,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但林臻的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
她只能扬起下颌,直直地迎向他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泪,只有傲人的寒冷。
“世子殿下好眼力,也好兴致!”她的声音清冷,字字清晰,带着被侵犯的屈辱和讽刺,“下官读书三十年,又为官三月,不敢说鞠躬尽瘁,但这双写尽民生诉状、判尽黎庶冤屈的手,竟要在这御史台的囹圄之中,供世子评头论足,真是下官的荣幸!”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咬音。
林臻对她的讽刺毫不在意,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的手又拉近了几分,几乎是凑到了自己的眼前,像是在欣赏一件奇珍。
他放低了声音,带着蛊惑般的低语,气息拂过夏竹耳畔,激起她一阵厌恶的颤栗:
“夏县令,你这般硬气,又何必受这份牢狱之苦?若你肯放下身段,开口求一求我,以我的身份和面子,让你官复原职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求你?”夏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仿佛它们是世间最污秽的毒物。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然在极力压制翻腾的情绪。
她猛地转过头,冰凌一般的目光直刺林臻,那眼神中的鄙夷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呵呵呵,我万万没想到,那个名震天下,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一言九鼎的王府世子林臻,私底下居然是个喜好亵玩女囚的色魔!”
“色魔?哈哈哈哈。”林臻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笑声,在空旷的院落里回荡。
他微微眯起眼睛,像在打量一个不识时务又充满幼稚挑衅的孩子,“夏竹啊夏竹,你真是在穷乡僻壤待得太久了么?还是当县令当得忘了人间真实?”
他向前逼近一小步,强大的气场几乎将夏竹罩住。“这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不好美色?孔圣人尚且有言‘食色性也’。”
他的视线毫无避讳地在她精致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和倔强紧抿的唇瓣上扫过,那目光极具侵略性,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更何况夏县令虽已年过而立,但这般风韵犹存,眉宇间的英气更是难得,如此美貌与才情兼具的女子,落入这御史台这等腌臜之地,明珠蒙尘,岂不可惜?”
“若你愿意顺从我,乖乖的做我的女人。那么,你的案子,我自有办法让它烟消云散。不止如此,我更能保你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如何?这笔交易对你而言,稳赚不赔。”那赤裸裸的字眼让夏竹身体瞬间僵硬,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夏竹的心上。
“无耻!”夏竹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所有的愤怒和屈辱在瞬间爆发。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甩手,这一次,林臻似乎有意放松了力道,让她得以挣脱。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再无半分血色。
她指着林臻,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因为极致的怒意而尖利起来:
“林臻!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向你这种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之徒屈服!让你这种人得逞!我夏竹宁愿受千刀万剐之刑,也不愿沾你一根手指!”
她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我真替陛下感到悲哀!替整个大乾感到悲哀!英明神武的陛下…她…她怎么会……嫁给你这等卑劣下流之徒!简直是国之不幸!”
“哈哈哈哈!卑劣?下流?不幸?”林臻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唐的评判,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张狂和不屑。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双臂微张,指着这夜色下森严的御史台,又仿佛指向这京城之外的整个大乾疆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上的威势,震得檐下灰尘簌簌落下,“我卑劣?我下流?可就是这样一个我!为陛下打下了这万里江山!就是这样一个我,代县五千破十万!就是这样一个我,辅佐朝堂,定国安邦!你问问这京城内外,你随便出去打听打听,那些当官的也好,街边卖茶水的老儿小贩也好,哪个提到我林臻的名字,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世子英明’‘世子万岁’?”
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夏竹,“大乾如今能休养生息,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哪一样离得开我林臻的功劳?我的功勋,岂是你一个获罪的小小县令,空口白牙的污蔑就能抹杀的?!”
“功高盖世又如何?”夏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那摄人的目光,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字字诛心,“功绩再大,也掩盖不了你骨子里的龌龊!抹不去你今日胁迫我的行径!你依然是那个乘人之危、喜好渔猎女色、以权势欺凌弱女子的登徒子!是个下流无耻的色鬼!你的丰功伟业,不过是粉饰你肮脏内心的金漆罢了!”
“色鬼?登徒子?”林臻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词,非但不怒,反而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朵在狂风中剧烈摇摆却始终不肯折断的带刺之花。
他甚至悠然地点了点头,嘴角那抹邪气的笑容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