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城的夜黑得跟泼了墨似的，风刮过城墙根，卷起地上的尘土，带着股子军械库特有的铁锈味。
时晚夏猫着腰，跟在林逸羽身后，指尖攥着块碎瓦片——这是她路上捡的，万一遇到巡逻的兵卒，好歹能当个防身的物件。
“时姐姐，慢些，前面有灯笼光。”
林逸羽突然停下脚步，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眼梢扫过墙角的阴影。
刻意把身子挺得笔直，像棵小树苗似的挡在她身前。
时晚夏点点头，借着屋檐的阴影往后缩了缩。
她能看见不远处的街角，两个叛军兵卒提着灯笼走过，盔甲碰撞的“哐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直到兵卒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林逸羽才松了口气，拉着她继续往前挪。
“若不是崔大哥当初把逃生的路让给我，我早成了叛军的刀下鬼。”
林逸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哽咽。
“现在他被关着，我一定要帮你把他救出来。”
时晚夏心里一暖，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们一起救，崔大哥不会有事的。”
两人沿着主街的墙根慢慢摸索，脚下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时不时能踢到叛军丢弃的酒坛碎片。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扇柴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是个穿着粗布短褂的中年汉子，手里还拿着个夜壶。
“嘘！”
汉子看见他们，赶紧把手指按在嘴边，又朝他们使劲招手。
“快进来！别在外面站着！”
时晚夏和林逸羽对视一眼，都有些警惕。
林逸羽往前挪了两步，手依旧按在刀柄上：“你是谁？”
“我是这附近的百姓，姓张，你们叫我张大哥就行。”
汉子压低声音，又指了指屋里。
“我家娘子也在，我们不是坏人！外面巡逻的兵卒快过来了，你们再站着要被发现了！”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兵卒的吆喝声。
时晚夏不再犹豫，拉着林逸羽钻进了柴门。
汉子赶紧关上柴门，还找了根木棍顶在门上，这才松了口气。
柴房里没点灯，只能借着月光看见一个妇人的身影。
妇人手里拿着个布包，快步走过来：“时大人，林公子，你们没事吧？这兵荒马乱的，你们咋还敢进城？”
“我们是来找人的。”
时晚夏小声说，“请问你们知道崔知浩崔公子被关在哪吗？”
“崔公子？”
张大哥和妇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沉了下来。张大哥蹲在地上，拿根柴火棍划着地，声音压得极低：“你们说的是前些天被雷大人抓的那个清河崔家的公子吧？他被关在府衙大牢最里面的号子，门口守着十几个带刀的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别说靠近，就是往那边多看两眼，都能被兵卒按地上打！”
“昨天城西有个卖菜的老头，路过府衙门口多站了会儿，直接被兵卒一刀捅了，说是‘意图窥探’。”
妇人接过话，声音发颤，“那些兵卒哪是人啊，简直是豺狼！”
时晚夏的心沉了下去——府衙大牢重兵把守，还格杀勿论，想救崔知浩，比她想象的还难。
就在这时，张大哥突然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还有个事，我们也是听我那在府衙当杂役的侄子偷偷说的。”
“过两天要有一大批叛军进驻楚州城，说是要‘清剿乱党’，可谁不知道啊，他们是要拿咱们百姓和城外的灾民开刀！”
“城外的灾民本就快饿死了，叛军来了，还不是任人宰割？”
妇人抹了把眼泪，“咱们楚州城这万名百姓，怕是也难逃一劫啊！”
时晚夏浑身一震——她之前只想着救崔知浩，却忘了城外还有数万灾民，城里还有这么多无辜百姓。
若是叛军真的进驻，后果不堪设想。
“时大人，林公子，”
张大哥突然站起身，抓着时晚夏的胳膊，眼神恳切。
“听我们一句劝，你们赶紧走！趁现在城门还没封死，往东边走，那边兵少，能逃出去！”
“别管我们，也别管崔公子了！”
妇人也跟着劝，从布包里拿出两个凉窝头，塞到时晚夏手里。
“命要紧啊！这楚州城，很快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了！你们走了，好歹能留条命，以后说不定还能给我们这些百姓报仇！”
时晚夏攥着手里的窝头，眼眶发热。这对夫妇素不相识，却愿意冒着风险把他们拉进家里，还劝他们逃生，这份心意，比什么都重。
她咬了咬嘴唇，把窝头塞进怀里，对着张大哥和妇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爷大娘，你们的恩情我们记着。”
“但崔大哥是为了救我们才被抓的，我不能不管他；”
“城里的百姓和灾民，我也不能不管。”
林逸羽也跟着点头：“我们会小心的，等我们救了崔大哥，一定会想办法让大家 脱困的！”
张大哥还想再劝，外面突然传来了兵卒的敲门声，伴随着粗声粗气的吆喝：“开门！查夜！每家每户都要查！”
张大哥脸色一变，赶紧把时晚夏和林逸羽往柴房深处的草堆里推：“快躲进去！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声！”
时晚夏和林逸羽立刻钻进草堆，屏住呼吸。柴门被“哐当”一声踹开。
兵卒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传了进来，张大哥和妇人的声音带着慌乱，却始终没把他们供出来。
草堆里的时晚夏攥紧了拳头——她一定要救崔知浩，一定要守住楚州城的百姓，绝不能让叛军的阴谋得逞！
楚州城的风，这几日裹着铁屑的冷意，刮在人脸上像小刀子。
城西破庙的门轴早朽了，风一灌就“吱呀”响，时晚夏缩在草堆里，指尖攥着那枚磨亮的青铜令牌，指节泛白。
“时姐姐，喝口水。”
递来水囊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道浅疤——是林逸羽。
白天的时候，时晚夏在城郊乱葬岗找崔知浩旧部时，被叛军巡逻队盯上，是林逸羽突然冒出来，用短弩射倒两个兵卒，拉着她躲进了破庙。
他说自己打听到了崔大哥被关押的具体监牢。
时晚夏接过水囊，指尖碰到他的手，竟比自己还凉。
“小羽，你确定那密道能通到大牢？”
她声音压得低，怕被庙外巡逻的叛军听见——昨天傍晚，他们刚看见两队叛军扛着长矛从庙前过，甲片碰撞的声音隔老远都能听见。
林逸羽点点头，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借着破窗透进来的夕阳展开，是幅简易的楚州城地图，用炭笔标着大牢、粮仓、城门的位置。
“我从大牢的老狱卒那里打探到的，他偷偷跟我说，大牢西角有个废弃的排水密道，通到城外的枯井，就是得先闯过狱卒的岗哨。”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红点，“而且，雷钊把大牢的药库管得严，崔大哥的伤……得先想办法搞到金疮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