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寒风卷着哨音掠过京郊大营的校场。
距离皇帝下旨编练新军已过去两月有余,北境那边由叶秋亲自操刀的一千新军已初具雏形,而京畿大营这边,叶明也顶着兵部明里暗里的阻力,勉强拉起了一支五百人的新军示范营。
今日,便是这五百新军首次公开演武的日子。
校场四周,旌旗招展,皇帝御驾亲临,文武百官分列观摩台两侧,气氛肃穆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质疑。
以兵部刘墉为首的一干守旧派官员,更是嘴角噙着冷笑,等着看叶明和他的“新玩意儿”出丑。
叶明一身利落劲装,立于台下指挥位,神色平静。他身后,五百新军士卒身着统一厚实的新式冬装,手持黝黑的“破军贰型”火铳,虽面容尚显稚嫩,但队列严整,鸦雀无声,与旁边那些虽彪悍却略显散漫的旧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演武开始,首先是旧军展示。弓马娴熟,刀盾铿锵,个人武勇展现得淋漓尽致,引得观摩台上不少武将颔首称赞。刘墉更是捻须微笑,似乎胜券在握。
轮到新军上场。没有呼喝呐喊,只有指挥官手中令旗挥动。
“第一哨!前进五十步!列阵!”
随着口令,一百名火铳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迅速前出,在指定位置停下,动作干脆利落,如同一个人。
“装填!”
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熟练操作,火药、弹丸被迅速压入铳管,通条压实的声音细微而密集。
“瞄准!”
一百支火铳齐刷刷抬起,铳口对准了三百步外的披甲木靶群。
“放!”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齐鸣!浓密的白烟瞬间从阵前腾起,遮蔽了视线。待硝烟稍散,只见远处的木靶群已是一片狼藉,铁甲被撕裂,木屑纷飞!
观摩台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许多文官甚至被那巨响吓得一哆嗦。
“第二哨!轮替上前!放!”
轰!!!
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几乎没有给“敌军”任何喘息之机!
紧接着,演练科目转为步骑协同对抗。假设的“敌军骑兵”从侧翼发起冲击。新军阵型迅速变换,火铳手后撤,长枪兵上前,刀盾手护住两翼,动作流畅,丝毫不乱。当“骑兵”进入百步距离,火铳再次发出怒吼,虽然只是空包弹和标记物,但那模拟的弹幕和严整的阵型,依旧让扮演敌军的骑兵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冲击势头为之一滞。
整个演武过程,新军没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展示,只有冰冷的命令、精准的执行和高效的火力投射。他们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咬合得恰到好处。
演武结束,校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种完全不同于传统战争的模式震撼了。
皇帝率先抚掌,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好!令行禁止,如火如荼!叶卿,此新军,果然不同凡响!”
叶明上前躬身:“陛下谬赞,此乃将士用命,勤学苦练之功。”
刘墉脸色铁青,犹自不甘心,出列道:“陛下!新军演武,固然好看。然实战非是操演,敌军亦非木靶。如此紧密阵型,若遇真正悍不畏死之敌,或遭炮石轰击,恐一击即溃!且火铳装填缓慢,若一击不中,则为砧上鱼肉!”
叶明早有准备,从容应对:“刘侍郎所虑,正是新军操练之要点。紧密阵型,非为呆板,乃为集中火力,协同防护。阵型变换、交替掩护,皆需严格操练。至于装填缓慢,正是需要长枪刀盾协同护卫之缘由。此非一蹴而就,需日久磨合。今日演武,仅是展示其形,其神,需在真正战火中锤炼。”
他转向皇帝,朗声道:“陛下,新军初成,不敢言完美。然其方向,乃是未来强军之路!请陛下允准,扩大新军编练范围,至少于北境及京畿,各练一镇(五千人),以观后效,并逐步替换老旧不堪之战具!”
皇帝目光扫过台下那支沉默却散发着锐气的队伍,又看了看面色难看的刘墉等人,心中已有决断。
“准奏!着兵部、户部,会同叶明,拟定扩编新军细则!北境、京畿,先行编练新军各一镇,一应所需,优先保障!旧军之中,亦可择优转入新军,学习新法!”
圣旨一下,意味着新军的地位得到了正式确立,军改之路,终于冲破重重阻力,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演武结束后,叶明回到格物院,虽身心疲惫,但精神振奋。石柱早已备好了热水和简单的饭食。
“三少爷,今日可真是扬眉吐气!”石柱一边给叶明盛饭,一边兴奋地说,“您没看见刘侍郎那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
叶明笑了笑,接过饭碗:“今日只是过了明路,真正的难关还在后面。扩编五千人,所需的火铳、被服、粮饷,乃至合格的军官,都是问题。兵部那边,定然还会在细则上做文章。”
正说着,赵青川拿着一份文书进来,脸上带着忧色:“院判,兵部刚送来的新军扩编预算草案,您看看。这火铳单价,被他们压得比咱们成本还低三成,这……这如何做得出来?”
叶明接过草案扫了一眼,冷笑道:“果然来了。他们这是想用预算卡死我们。无妨,你将我们核算的详细成本清单,连同用料、工时明细,一并呈送御前和户部。咱们摆事实,讲道理,看他们如何自圆其说。”
他又对石柱道:“你去通知墨恒,军器局那边,改进工艺,想法子在不影响质量的前提下,看看能否降低些成本。另外,让商社那边,加紧收购皮料、棉花,价格要稳住,别让人囤积居奇,抬了价去。”
两人领命而去。叶明独自坐在桌前,慢慢吃着已经微凉的饭菜。他知道,今日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与旧势力在细节上的反复拉锯和较量。
但无论如何,新军的旗帜已经竖起,改革的潮流已然不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