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明悟,如同点睛之笔,让萧峰原本就坚定无比的统一之志,更加染上了一层探索无尽武道、追求生命终极意义的璀璨光彩。
对萧峰而言,统一天下,不再仅仅是权力的巅峰,不再仅仅是抱负的实现,更是一条通往更高生命层次、窥探武道终极奥秘的必经之路!
是萧峰打破天地壁垒,超脱此界的唯一途径!
帐篷外,天色将明。
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晨曦的微光,透过帐帘的缝隙,一点点渗入帐内,照亮了萧峰的脸庞。
他长身而起,动作缓慢却有力,每一个动作,都仿佛与天地的韵律相合。
起身的瞬间,周身那深沉内敛的气息微微一放,又迅速收回——那气息中,蕴含着能撬动整个世界的磅礴力量,却又被他牢牢掌控,不显山,不露水。
他的玄色劲装无风自动,衣袍上的香灰簌簌落下,露出了下面挺拔的身躯。
他的目光,已然穿透了厚重的玄色兽皮帐篷,穿透了营中的层层军帐,穿透了远方的山川河流,投向了那无限广阔、等待他去征服、去统一的天地。
那目光中,有坚定,有自信,有豪迈,更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那是一个即将踏上超脱之路的武者,对整个世界发出的无声宣告。
帐外,守了三天三夜的亲卫们感受到了萧峰身上气息的变化,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肃立,目光崇敬地望向帐篷的方向。
他们不知道帐内发生了什么,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君主,似乎变得更加深不可测,更加威严,仿佛只要他愿意,便能轻易地掌控整个天地的命运。
而帐内的萧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畅快的笑容。
他知道,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
……
……
三日闭关,萧峰于静室中参悟武道至理,内力与心境皆有精进,只觉周身经脉通畅,神清气爽,仿佛连呼吸间都带着一股沛然生机。
虽闭关期间尘嚣不染,白衣胜雪,但连日紧绷的心神与运转内力的疲惫,仍让他想借谷中那处天然温泉,涤荡一番。
萧峰步出闭关静室,廊下侍卫见他出关,皆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萧峰摆了摆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尔等在此守着,无需跟随,朕独自一人去温泉走走。”
侍卫们不敢多言,齐声应诺,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后山的小径上。
夜色已深,一轮冷月悬于墨色天幕,清辉洒落,将山间的草木都镀上了一层银霜。
萧峰信步而行,脚下的青石路被月光照得分明,路边的野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送来阵阵微香。
不多时,那处熟悉的温泉池便映入眼帘——池畔草木葱茏,几块形态各异的巨石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池面蒸腾着袅袅白雾,氤氲的水汽在月光下如梦似幻,与记忆中并无二致。
他走到池边的大石旁,缓缓除去外袍,露出内里精悍的身躯——每一寸肌肉都线条分明,既不显得臃肿,又蕴藏着千钧之力,那是常年习武、浴血奋战留下的印记。
随即,他褪去衣衫,赤着脚踏入温泉中。
泉水温度恰到好处,熨帖地包裹住全身,从脚底到头顶,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舒展开来,连日来的紧绷与疲惫,如同冰雪遇春阳,渐渐消融。
萧峰走到池中央,水深及胸,他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温热的泉水漫过肩头,耳畔只有泉水流动的细微声响与风吹草木的沙沙声,心神彻底放松下来,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然而,就在他的心神沉入最平和的刹那,一丝极其隐晦、却带着必死决绝的杀意,如同冰针刺破暖雾,骤然刺入他的感知!
那杀意极淡,若有若无,仿佛只是夜风掠过草叶的错觉,可萧峰的灵觉早已臻至化境,哪怕是蝼蚁爬过地面的动静,也休想逃过他的感知,更何况是这凝聚了杀意的气息。
他心中一动,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池畔——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立着一名侍女。
那侍女身着淡青色宫装,身形窈窕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面容更是异常清秀,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在一众侍女中本就格外出挑。
此刻她垂着眉眼,双手交叠于腹前,身姿恭顺,看似与平日里侍立在侧的侍女并无二致,可那丝杀意,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萧峰心中已然了然,却并未点破,依旧保持着闭目沐浴的姿态,指尖甚至还随着泉水的流动,轻轻拨动着水面,神色淡然,仿佛全然未曾察觉。
片刻后,他似是洗得尽兴,缓缓睁开眼,迈步走向池边。
走到大石旁,他背对着那名侍女,伸手去拿石上叠放整齐的干爽衣物,姿态从容,看似毫无防备——这正是刺客最易出手的时机。
果不其然,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衣物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低眉顺目的侍女,眼中骤然闪过一抹凌厉的厉色,那抹厉色,与她清秀柔弱的外表截然不符,如同温顺的绵羊瞬间化作了蓄势待发的猎豹!
她的身形骤然动了,速度快得惊人,脚下轻点地面,竟未发出半点声响,如同鬼魅般朝着萧峰的后背扑来!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从宽大的袖中滑出,一柄三寸多长的短剑赫然在握!
剑身狭长,寒光闪闪,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
她内力灌注剑身,剑尖发出细微的嗡鸣,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却又狠辣无比,直刺萧峰后心的“灵台穴”——那是人身要穴之一,一旦被刺中,内力当即溃散,纵使有通天本领,也难再动弹!
这一击,无论是起手的隐匿、突袭的速度,还是剑尖所指的方位、力道的控制,都堪称精妙绝伦,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若是换做江湖上寻常的成名人物,恐怕此刻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刺中,命丧当场。
可她面对的,是萧峰。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萧峰衣衫的刹那,萧峰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形微微一侧,动作看似缓慢,却恰好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反手屈起食指与中指,对着身后虚空轻轻一弹!
“铛!”
一声清脆悦耳的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顺着剑身猛地传来,那侍女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手中的短剑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噗通”一声落入温泉池中,溅起一圈涟漪,随后便沉入池底,没了踪影。
短剑脱手的瞬间,那侍女心中一惊,本能地想要后退,可萧峰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身形一转,速度快如鬼魅,几乎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便已转到了侍女身前。
不等她反应过来,萧峰食中二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出,指尖带着淡淡的内力,精准无比地点中了她胸前的“膻中穴”、“玉堂穴”与“神封穴”三处大穴!
“定!”
随着萧峰指尖落下,那侍女顿时浑身一僵,体内的内力如同被截断的溪流,瞬间滞涩不动,四肢百骸都失去了控制,保持着前冲刺杀的姿势,凝固在了原地。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臂还维持着挥剑的动作,脸上的厉色尚未褪去,整个人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直到此刻,萧峰才停下动作,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行刺者。
确是一名极清丽的少女,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肌肤白皙如玉,被月光一照,更显得剔透。
只是此刻,那双原本应似江南春水般温柔的眸子里,却盛满了绝望、刻骨的仇恨,以及一丝未能成功刺杀的懊悔与不甘。
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眼角滑落,顺着白皙的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紧紧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随即缓缓抬起下巴,引颈就戮,显然早已存了必死之志。
“是谁派你来的?叫什么名字?”萧峰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喜怒,仿佛只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目光却如同两道利剑,落在少女的脸上,似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那侍女紧咬着下唇,唇瓣被她咬得发白,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却依旧倔强地不肯开口,紧闭着双眼,一言不发,只有肩膀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萧峰见状,不由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而淡然,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你不说,朕便不知么?”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少女依旧保持着挥剑姿势的手臂上,缓缓道:“朕三日前刚在雁门关外,斩了你们慕容家的老祖宗慕容龙城,对你们慕容氏的武功路数,便是一丝一毫的痕迹,也一清二楚。
你方才出手时,虽刻意隐藏了招式,变换了发力的方式,试图模仿旁门左道的功夫,可那‘参合指’运劲时,内力在经脉中流转的细微诀窍,以及出剑时手腕转动的弧度,又岂能瞒得住朕?”
“慕容龙城”、“参合指”这两个词如同惊雷,狠狠砸在少女的心上!
她娇躯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睫抖得更加厉害,脸上的绝望之色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她。
最后的伪装被无情地撕破,所有的隐忍与坚持,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终于放弃了挣扎,认命般地睁开双眼,眸中已是一片赤红,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依旧透着一股维护旧主的执拗与忠诚:“……我叫阿碧。
是……是姑苏慕容复公子的侍女。
我来……我来是为我家公子报仇的!”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此事与慕容氏的其他人无关,全是我一人的主意!
你要杀,就杀我一人好了,求你……求你不要迁怒于公子,不要迁怒于慕容家的其他人!”
她的话语带着哭腔,却字字铿锵,那份对旧主的忠诚,即便在生死关头,也未曾有过半分动摇。
阿碧?
这个名字传入耳中,萧峰心中微微一动,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
他原本凝聚于指尖,准备一旦她不肯招供,便随手将这胆大包天的刺客毙于掌下的内力,如同潮水般悄然散去,指尖的凌厉气息也瞬间收敛。
萧峰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原着中的画面——阿碧,那个生长在江南水乡,温柔似水、琴艺超群的女子。
她梳着双丫髻,穿着浅绿色的衣衫,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说话柔声细语,如同江南的流水,能抚平人心头的烦躁。
她是阿朱最要好的姐妹,两人一同陪伴在慕容复身边,不离不弃。
虽然在这个自己的世界里,阿朱自幼便被自己从江湖上救下,养在身边,从未去过姑苏,与阿碧并无半分交集。
但原着里,阿碧在慕容复众叛亲离、疯癫之后,依旧守在他身边,用自己的温柔与耐心,细心照料他的饮食起居,陪慕容复在江南的湖边,做着帝王梦的情节,曾悄然打动过萧峰的心弦。
阿碧那份源自骨子里的忠诚,无关立场,无关恩怨,更无关慕容复是否还有权势,只是一种纯粹的、从一而终的情感坚守。
在这个充斥着背叛、算计与利益纠葛的江湖,在这个连父子、兄弟都能反目成仇的乱世,这份忠诚,显得尤为珍贵,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虽微弱,却足以照亮人心。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浑身僵硬却依旧试图将所有罪责一肩担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护着那个已然落魄不堪、甚至可能早已将她遗忘的慕容复的少女。
萧峰心中那点因被行刺而起的杀意,竟如同被温泉的热气蒸腾般,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好感,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恻隐。
萧峰一时之间,竟不想杀她了。
萧峰缓缓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指,负手而立,目光复杂地看着被定在原地、闭目待死的阿碧。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清泪还在不断从她的眼角滑落,那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与倔强。
温泉的热气依旧在两人之间缭绕,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彼此的身影,空气中的杀意早已散去,只剩下一种微妙的寂静,仿佛连风都停了,只有泉水流动的声音,在夜色中静静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