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姨娘还保持着递手帕的动作，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妾身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
江绾桑当然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也没戳穿。
“卫姨娘已经活过快半辈子了，后半辈子也可以这样清醒的过下去，那他呢？”
江绾桑转头看一下安静站在旁边的江言竹，缓缓开口：“他如今才十岁，未来还有一大把时间。”
“不能读书识字，不能学习一门技能，甚至不能有任何跟正常人一样的表现。”
“卫姨娘想让他这辈子就这么过去吗？”
江绾桑看得出来卫姨娘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有多重视，她如今谨小慎微做的一切，也不过都是为了个孩子。
所以听到江绾桑的话，她下意识转头朝江言竹看去。
这个问题，她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过了。
可她不像孟莲书和柳氏那样，有娘家支持，自己也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实在不知道除了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卫姨娘其实能明白江绾桑跟自己说这些话的原因，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帮到她的地方。
江绾桑背后有裴国师撑腰，自己又有实力，完全不是她能比得上的。
若是搅和到那些事情中去，她怕自己和小言现在的生活也将被打破。
可小言是江高远唯一的儿子，不管相府未来是好是坏，他都不可能脱得了干系。
江绾桑看出她神色间的迟疑和动摇，没有选择继续说下去。
“卫姨娘好好考虑一下吧，若是想清楚了，再把这个手帕送给我也不迟。”
是到那个时候，手帕代表的就不是回礼，而是投诚了。
江绾桑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留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考虑。
没了外人，江言竹终于抬脚走到卫姨娘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听懂刚才大小姐和姨娘的对话，也知道姨娘的迟疑和动摇都是因为自己。
卫姨娘回过神，牵住他的手蹲下来，“小言，你想读书吗？”
“不想。”江言竹回答得很干脆，“我只想一辈子好好和姨娘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
他知道他们母子在相府生存有多艰难，所以他什么也不求，只要姨娘能好好的陪在他身边就够了。
卫姨娘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是怎么想的，心里不由涌上一股酸楚，眼眶也红了。
是她没用，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来，却不能给他一个好的未来，甚至让他从小就在外装傻，受人欺负和白眼。
她以前分明见到过，小言看到堂少爷读书时，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渴望。
大小姐说得对，她的后半辈子能这样得过且过，可小言不能。
他的一生不该因为自己困在这小小的偏院里，连一个正常人都不能做。
也许她真的该为小言考虑一下了。
卫姨娘的心再次动摇，但依旧没下定最终的决心。
因为她和小言没有退路，所以任何选择都必须慎之又慎。
经过前段时间的闹腾，相府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江梓晗都没怎么出过门。
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她的清白虽保住了，名声却毁了。
如今只有慢慢等时间流逝，让人们渐渐忘记当初的流言蜚语。
江高远也老实很多，没再时不时的给自己戴上为人谦和、淡泊名利的假面具。
也不知道苏焕羽是怎么运作的，江高远很快就解了禁足，回归朝堂，皇上也没有再提过那些事儿，反倒把春闱的事交给他。
很早之前，还皇上就答应了把春闱的事交给裴栈州负责，如今却又安插进来一个江高远。
若说他没有别的意思，怕是傻子都不会信。
春闱是寒门学子一步登天的唯一途径和机会，也是很多权贵安插自己的人入朝的时机，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起来。
裴栈州作为最大的主事官，自然是很忙的。
他选择接下这茬事，是因为当初答应了陈璟，也就是那个带着万人血书来皇城告御状的俭州书生。
陈璟这人又轴又不怕死，是个有才又怀有一腔热血的读书人。
当初他之所以答应帮裴栈州说谎，指认护送自己从俭州来皇城的是七皇子的人，就是因为裴栈州答应了他，会让今年的春闱变成一个真正公平公正的考试。
裴栈州看似冷漠无情，实则很重承诺，答应好的事当然不会食言。
何况保证了春闱的公平公正，不管是太子、三皇子，还是苏焕羽，都没办法继续在朝堂上安插自己的人，裴栈州当然很乐意做。
江绾桑知道他忙，所以一直没去打扰，转头继续去忙十三影的事儿了。
书中并没提到过这个春闱有何不同，以裴栈州的能力，肯定应付得过来，她便没有多关注。
虽然偶尔会听到一些有关春闱的动静，但很快就会被裴栈州以雷霆手段镇压，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正是因此，今年的春闱倒成了近十年来，榜上有名的人选中，寒门学子最多的一次。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原因，加上江绾桑的推波助澜，裴栈州的声望在皇城中直接升了一个高度。
这样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裴栈州的。
他在南苏这么多年，上过战场，怼过朝臣，在外留下了不少暴戾冷血的名声。
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也不觉得这对自己的复仇有何帮助。
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死后挂入史册遗臭万年，他也不在乎。
但现在看到有人为了自己的名声谋划，这感觉……
还不错！
裴栈州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冲动，现在就想见到江绾桑。
这么想，他也这么做了。
他特意让厨房准备了一盘糕点，装在食盒里亲自拿去听桑阁。
江绾桑很喜欢国师府那个厨子做的糕点，软软糯糯，跟吃小蛋糕似的，特别适合当解馋小零食。
所以每次去国师府，江绾桑都会特意让厨子做上一个。
连江绾桑都不知道的是，那个厨子已经被裴栈州特别交代，以后不用再负责别的食物，只要专心研究糕点就行。
今天裴栈州带来的，就是厨子最新研究出的新品。
此时的江绾桑刚洗漱完躺在榻上看书，嘴里正馋着，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她转头一看，就见裴栈州站在门口，手上的食盒已经打开，馋人的香味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江绾桑几乎一阵风似的扑过去，“哎哟哟，国师大人来就来嘛，怎么还带礼物呢！”
嘴上这么说着，她接过食盒的手却一点儿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