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父江母满脸是笑。
突然,院墙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哎哟,开小汽车回来啦?这车少说五六万吧?”王婶挎着菜篮子站在篱笆外,眼睛滴溜溜往屋里瞟,“江家丫头不是才去沪市没多久吗?做什么买卖能赚这么多钱?”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江母的手一抖,筷子上的红烧肉掉在了桌布上。
“王翠花你什么意思?”江父“啪”地拍下酒杯。
王婶撇撇嘴,故意提高嗓门:“我可没说什么。就是前阵子听镇上李会计说,现在沪市滩有种女企业家,专门……”
江母猛地站起来,板凳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院门口,老式布鞋踩得泥水四溅。
“王翠花!”江母一把拽开篱笆门,“你当年就说我家桃子守活寡,后来又说女孩子跑沪市准没好事,现在又满嘴喷粪!”
王婶被逼得后退两步,嘴上却不饶人:“我这是关心邻里!谁知道她那钱干不干净……”
“妈,别动气。”江桃按住浑身发抖的母亲,转身从桑塔纳后备箱取出一个公文包。她慢条斯理地取出几份文件,在围观众人面前一一展开。
“这是工商局颁发的《先进个体工商户》奖状。”
“这是《新民日报》上月刊登的专访,《改革开放中的巾帼力量》。”
最后,江桃举起一本烫金证书:“这是日本函馆市政府颁发的感谢状,感谢我们推广北海道海鲜。”她特意转向王婶,“上面有我国驻札幌总领事的亲笔签名,要看看吗?”
围观的村民哗啦一下全凑了上来。老支书戴着老花镜,手指颤抖地摸着证书上的国徽钢印:“这……这可是国家认证啊!”
“哎呀,我就说桃子从小聪明!”
“看看人家这气派,王婶你羞不羞!”
王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菜篮子里的黄瓜都滚了出来。她弯腰去捡,却被江母拦住。
“别急着走啊。”江母从屋里捧出个樟木箱子,哗啦倒出一堆东西——几十封贴着外国邮票的信件、厚厚一叠汇款单、还有江桃在各个店面的工作照。“这些,都是我闺女往家寄的!”
最上面那张照片里,江桃正在东京分店教日本员工包饺子,墙上的五星红旗格外醒目。
王婶的嘴唇哆嗦着,突然瞥见人群里的村主任,赶紧扯着嗓子喊:“主任您评评理,我这不是关心……”
“够了你!”村主任黑着脸打断,“上个月镇里开会还放了桃子的电视采访,你装什么糊涂?”他转身对江父拱手,“老江啊,镇里想请桃子给乡亲们讲讲创业经验,你看……”
王婶子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菜篮子里的黄瓜掉了一地也顾不上捡,踩着自己撒的菜叶子踉踉跄跄走了。她那双塑料凉鞋在泥地上拖出两道歪歪扭扭的印子,活像条灰扑扑的尾巴。
“来来来,大家都别站着!”江桃转身从轿车后备箱拎出两个大编织袋,“我从沪市带了点小礼物。”
她先取出几盒印着“江夏夜宴”logo的糕点,递给老支书:“这是店里特制的龙井茶酥,您老最爱喝茶。”老支书揭开盒盖,清雅的茶香顿时飘散开来,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张婶,这是给您的真丝围巾。”江桃抖开一条墨绿色绣着玉兰花的丝巾,“听说您家小闺女要出嫁了,添个妆。”张婶摸着滑溜溜的料子,眼眶都红了。
给孩子们的礼物最是热闹。江桃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把彩色包装的糖果,有沪市大白兔,还有日本带回的森永牛奶糖。孩子们欢呼着围上来,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怯生生地问:“桃子姑姑,这个金纸包的能吃吗?”
“当然能!”江桃蹲下身,亲自帮她剥开金箔纸,“这是北海道巧克力,尝尝看。”小丫头咬了一口,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惹得大人们哄堂大笑。
村主任接过两条“大前门”香烟,乐得直拍江桃肩膀:“好丫头!没忘本!”他突然压低声音,“那个……我家小子明年毕业,能不能……”
“让他直接去沪市找我就行。”江桃爽快地应下,又从包里取出几张优惠券,“这是咱们江夏夜宴的八折券,乡亲们去沪市,一定来尝尝。”
晚饭桌上,江父特意开了一瓶珍藏的老白干。三杯两盏下肚,江桃的脸颊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起来。
“爸,妈,我在沪市的餐馆生意特别好。”江桃放下筷子,眼睛亮晶晶的,“江夏夜宴现在已经是hK区有名的川菜馆了,每天客人排队等位。”
江母夹了块鸡肉放进女儿碗里:“慢点说,别噎着。你电话里总说生意好,可我和你爸总担心你一个人在外头吃苦。”
“真的很好!”江桃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你们看,这是我们的店面,上下两层,能摆二十多张桌子!”
江父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着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好,好啊。我闺女有出息了。”
“不过……”江桃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眨眨眼,“我这次回来,除了看你们,还有件重要的事。”
老两口对视一眼,放下碗筷等着女儿的下文。
“我想从咱们村收购花椒和辣椒。”江桃兴奋地说,“沪市那边虽然能买到调料,但总比不上咱们家乡的味道。而且现在政策允许私人经营,我想把家乡的好东西带到沪市去。”
出乎江桃意料的是,父母脸上没有一丝犹豫。江父一拍大腿:“这主意好!咱们村的花椒、辣椒品质没得说,就是销路一直不好。你要是能收,那是帮了乡亲们大忙了。”
江母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去年王婶家的花椒卖不出去,最后只能贱卖给县里的二道贩子,亏了不少钱呢。”
江桃没想到父母这么支持,心里暖融融的:“那……明天能不能带我去见见村支书?我想先了解一下村里的产量和价格。”
“没问题!”江父豪爽地答应,“张德海那人实在,肯定会支持你。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村委会。”
第二天清晨,江桃就被院子里公鸡的打鸣声叫醒。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看见母亲已经在灶台前忙碌,父亲则蹲在院子里磨那把用了十几年的镰刀。
“爸,您这是要下地?”江桃接过母亲递来的热毛巾擦脸。
江父嘿嘿一笑:“不是,是给你张叔带点新鲜竹笋。他最爱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