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掀开锅盖。
用不锈钢夹子从里面夹出一大块猪蹄，甩进塑料盘子里。
猪蹄骨多肉少，骨头截面处还有发黑的血水渗出。
这是他中午回去从冻货批发市场买的冷冻猪蹄。
也不知道这猪蹄冻了多久。
说不定猪的死亡日期，远在卤味摊主的出生日期之前。
为了赶时间，他甚至没有解冻。
直接连着冰碴子和血水一起下锅煮。
刚煮的时候又腥又臭，咕咚咕咚冒血泡。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恶臭的气味，楼上楼下都被熏得连连干呕。
不过不要紧，下点重料就能掩盖过去。
把食用色素、浓缩香精往锅里一倒，臭味一扫而空。
谁也闻不出这猪是上周刚死的，还是商周就死了。
从卤锅里出来之后，卤味摊主再给猪蹄刷上烤肉酱、甜辣酱；
倒上厚厚的孜然粉、鸡精粉；
铺满白胡椒、黑胡椒、白芝麻和黑芝麻；
再裹几层猪油、红油、辣油和香油；
最后撒满葱姜蒜和香菜，才算大功告成。
这么多种调料，这么多道工序。
别说一点儿血水，就算往里撒泡尿都尝不出来。
不过，鼻子和舌头可以用调料糊弄，可卖相难看，骗不过眼睛怎么办？
简单，手艺不够，科技来凑。
卤味摊主提前打开了生鲜灯。
橙红色的灯光一照下来，相当于给食物开了美颜十级。
猪蹄在生鲜灯下，登时呈现出诱人的焦糖色泽。
发黑的血水看起来都像是香浓的酱汁。
袅袅的水蒸气，裹挟着浓郁的工业香精味喷涌而出。
热乎乎，香喷喷，完全足够混淆视听。
排队的几位顾客一时被蒙蔽了感官，对着卤猪蹄大咽口水。
【致富宝到账65元。】
“老板，我给钱了。”
“老板，给我也称一个！”
没一会儿，卤味摊主的摊位前就大排起了长龙。
……
与此同时，韩小媚带着她几个同事小姐妹匆匆忙忙跑出大门。
她们办公室下班时间本就比普工晚一些。
现在能出来，还是以上厕所的名义，提前半小时偷溜出来的。
一出门口，闻到猪蹄香味，又看到大排长龙，韩小媚懊丧地一跺脚。
“坏了，宝藏摊主被发现了！”
“早知道提前一小时偷溜出来了，这得排多久的队啊！”
同事们看到这盛况，脸上也挂起了担忧。
“排队不要紧，就怕轮到我们的时候，猪蹄卖完了，这不白排了！”
韩小媚不甘心白跑一趟，便提议说：
“要不留一个人先排着，其他人去最前面，看看摊主还有多少猪蹄？”
“存货多的话我们就排队，反正摊主是限购的，不怕前面的人一锅包圆了。”
“行，那我留下排队，你们去问问。”
一个人走去队尾，另外几个女孩子手挽着手，沿着队伍一直走到最前面。
这条队伍排的正是卤味摊主的摊子。
只见卤味摊主一刻不停地夹起猪蹄。
称重，报价，确认收款。
然后拼了命地往猪蹄上撒各种调料。
手臂抖动的幅度之大，恍如癫痫发作一般。
隔着一米远，韩小媚都感觉那些调料粉飞到自己鼻子里去了，刺激得她直想打喷嚏。
几个女孩忍不住抬臂，用袖子捂住口鼻。
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有人先她们一步出声询问。
“老板，这么多人排队，你这猪蹄够卖吗？我现在去排的话，还能轮到我吗？”
老板闻言抬头望了一眼队伍。
随后乐滋滋地拍了拍面前的六个巨型保温桶：
“够够够，绝对够。”
“我这里每人限购两个，你现在排，轮到你肯定还有。”
卤味摊主抄袭就抄全套。
他以为萧岚搞限购是故意玩饥饿营销，他也有样学样。
目前来看，学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问话的人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就放心地去队尾排队去了。
小姐妹们拉了拉韩小媚的袖子，示意她也可以回去安心排队了。
可是韩小媚却后退了几步，皱眉摇了摇头。
“不是他。中午摆摊的不是这个摊主。”
“我记得是个年轻的、瘦瘦高高的小哥……猪蹄味道闻着也不像。”
难怪这个香味闻着不太正宗，原来只是跟风的。
几位同事听了韩小媚的话，犹豫了一下。
“虽然不是中午你买的那家，可是这么多人排队，这家肯定也很好吃。”
“要不尝尝这家吧，味道应该差不多。”
韩小媚心里暗自摇头，这味道可差得远了。
虽然她很少吃卤猪蹄，但是她敢笃定。
中午买的卤猪蹄，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她抬头四处寻找萧岚的身影，可这时的萧岚正坐在折叠椅上呢。
他的整个身体都被摊子遮挡了。
前面还有个炒粉摊，摊主在大火爆炒，浓烟滚滚，根本看不见人。
韩小媚没能找到萧岚，心里也有些动摇。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要不也试试这位摊主的手艺？
这时，她注意到一位刚买了猪蹄的小伙子。
小伙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刚从摊主手中接过猪蹄，就直接掀开盖子。
看来他也是吃货一枚，忍不到带回去再吃。
他像之前的韩小媚那样，站在马路牙子旁就开动了。
只见他捧着塑料餐盒，戴上一次性手套。
拨去盒里满满的香菜和葱蒜，抓起底下的酱猪蹄。
猪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调料，本色已经完全被遮掩了，能看到的只是它被调料包裹的样子。
在自然光线下，呈现出又黑又绿、半黄半红的颜色。
不过闻起来很香，十分具有迷惑性。
小伙子满怀期待地将猪蹄放进嘴里，大咬一口，咀嚼起来。
嚼着嚼着，他眼里的光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失落和麻木。
好……普通的味道。
这猪蹄算不上难吃，毕竟放了这么多调料。
重油重盐掩盖了一切细节上的缺陷。
加上辣椒带来的痛觉麻痹，一口下去，舌头上的味蕾直接歇菜，很难做出难吃的判断。
但是吧，肯定算不上好吃。
只能说，这猪蹄的味道，就跟点外卖的时候，吃到的大多数店铺的味道一样。
普普通通，无功无过，喷不了，也夸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