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呦呦的脚步顿住，半侧过身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胳膊上的那股力道先是松了开来，下一秒，手腕又被他捞住。
霍青山稍一用力，就将她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掌心被他用拇指轻轻一掀，“你干……”嘛？话没说完，几颗圆滚滚的东西就被塞进了她的掌心。
还带着温热的体温，表皮坑坑洼洼的，指腹按下去，有些柔软。
于是，收住的话尾出口就变成了：“这是什么？”说着，孟呦呦的视线不住往掌心瞟，可洞里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她只能看见几个圆咕隆冬的影子。
“木奶果。”霍青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闻言，孟呦呦一脸愕然地抬起头来，瞬间联想到了什么，却又强自压制住内心翻涌而起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面色自若地问：“这是哪来的？”
“回来的路上看见了顺手摘的。”他答得很快，圈住她手腕的指节松了开来。
沉默两秒，孟呦呦斟酌着还是问道：“你干嘛要摘这个？又为什么要给我？”
霍青山安静地将口袋里剩下的木奶果掏出来，微微弯腰靠近，全都塞进孟呦呦的口袋里。接着吐出淡淡两个字：“奖励。”
莫名其妙的答案。
孟呦呦凝视着对面。她不喜欢黑暗，这样的环境下她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更加无法看穿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她钻牛角尖：“你回来之前怎么知道我能截获得到他们的炮兵选址坐标？”
“不是这次的奖励，前天的。”他的回答总是很简略，惜字如金，却又像是生怕说多了，让孟呦呦抓住了“把柄”。
好了，孟呦呦无话可说了。她要问吗？要直接问他，你是不是昨天听到了我说话，所以特意给我摘的？要问他若是换做别人说过同样的话，你也会这样做吗？
正犹豫之际，就听到一句：“没事了，回去吧。”男人将她口袋处的纽扣扣好后，轻声对她说。
孟呦呦没再犹豫，干脆迈着大步离开。走远了好几步却又兀自停下脚步，怒己不争地原地跺了下脚，就又返回到了他的面前。
她摆出獠牙来造势，咄咄逼人地质问：“要是这个东西有毒怎么办？”
“这些果子我都仔细检查过了，外观上没有异常，也都用匕首划开汁液做过表皮测试，所以你要早点吃完，不然容易坏。”
孟呦呦对他的回答丝毫不意外，好像只要是他交给她的东西，她都格外信任，不用讲原因。他不可能给她不安全的东西，这种程度的信赖，到了盲目相信的程度，当孟呦呦意识到的那一刻，既让她惊叹，又让她神伤。
她很清楚这些东西一定是过了他严格筛选那一关才会送到她的手上。但孟呦呦仍旧不依不饶道：“你先吃。”
她将手上的野果子举到男人面前，气势中带着点威武的匪气，“我等你吃了十分钟之后没反应，我再吃。”
霍青山垂眸看了眼举在面前的果子，又看了看孟呦呦，然后伸手接过其中一颗木奶果，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匕首。
于是，他们面对面站在昏沉无光的洞穴里分食了大部分的木奶果。
每一颗果子剥开后大多有三瓣奶白色的果肉，霍青山快速解决一瓣后，就会将剩下的递给孟呦呦。
孟呦呦每次都会装模作样地吃下一瓣，然后五官皱在一起、斯哈着舌头吐槽道：“好涩呀，剩下这瓣你吃，我再看看下一个。”
说话的同时，趁着霍青山正低头认真剥着果子，注意力分散的间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塞进他嘴里。
一次、两次还好，到了第三次，孟呦呦的手才伸出一半，霍青山及时察觉到她的意图，终于无奈出声劝道：“呦呦，这种果子的味道就是这样的，不会太好吃。”
孟呦呦的手在半空僵住，两秒后，只是闷闷地回了这么一句：“哦”。不咸不淡的口吻，让人分辨不出她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手中的那瓣果肉照样还是进了他嘴里。
显然他的话没起到劝阻的效果。
后来还是这样，孟呦呦我行我素地维持着原有的作风——每开一颗新的果子，他吃第一瓣，孟呦呦吃第二瓣，第三瓣雷打不动地被她塞进霍青山的嘴里。
只不过省略了她每次吃下新的一瓣后夸张的表演和嫌弃的吐槽这一环节，没有冗余的铺垫，她塞的时候也不再说话，安静无声地执行着程序化的动作。
末了的那一次，孟呦呦照旧举着果瓣怼到他嘴边，霍青山却一直抿着唇，表示着拒绝的意思。见状，孟呦呦心中瞬间恼起一团无名火，却硬是不说话，就一直那样举着，手不放下来。
到了这一刻，孟呦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较着什么劲，行为逻辑完全是混乱的，言行举止颠三倒四。
一开始打出的那顶名为“欲盖拟彰”的幌子中途也不稀得坚持下去，说不好是怯懦还是端着，总之是不太能上得了台面的一种心理，连她自己都瞧不上这种，干脆就放弃了。
可……临到最后的关头，却又偏要拗到底，不肯认栽。
赢又赢不了，输又输不起。她被情感和自尊架在进退两难的迷阵之中，澎烈的情感拱着她向前奔跑，莽撞得冒着傻气，可自尊偏偏在脚下横生出一道又一道层出不穷的坎，好几次绊得她趔趄倒地。
孟呦呦看不清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么？更看不清对方的心。
袖手旁观吗？两个人形同陌路，她就会开心吗？似乎无论怎么做都不会让孟呦呦真正满意。一个自己在跟另一个自己打架，掐来掐去，她揪着心、观望着，可无论看见哪一个自己占了上风，她都没有即将迎来胜利的喜悦。
举得久了，手臂渐渐发酸，男人始终不张嘴，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在一直盯着她看。
那个跌跌撞撞的小人连续助跑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能跨过面前那道高高的坎，筋疲力尽地跌倒在原地。孟呦呦吸了吸鼻子，眼眸渗出了寒意，那只微颤的手作势就要往回收，她用极冷淡疏漠的口吻说道：“不吃我就扔了。”
不料下一秒，指尖蓦地感受到一股湿意，有什么柔软的两瓣包裹住她的指缘，倏忽即逝，孟呦呦手中那片果肉随即不翼而飞。
“不喜欢吃这种果子的话，我下次给你摘些别的。”孟呦呦听见他说。
原来……他没看透？
怎么可能呢？孟呦呦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