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药囊外面裹了一层防水物,所以不会立即释放,一切都是为了等待今天。
“皇陵打开,毒气散出,加上护城河上的水汽条件,就形成了你看到的能蔓延整个京城的毒瘴气。”
吕嫣算是用通俗易懂的话迅速解释了一遍,至少能让谢胥明白了。
“我铺的那些生石灰层,在遇到某些‘必要条件’后,可以出现类似的化学反应,生成强碱性雾气(氢氧化钙),与酸性毒瘴(如神经毒素)发生酸碱中和——就是彻底解除瘴气的方式。”
不管听了多少名词,谢胥仍然是懂了。并且提取到了吕嫣话里最关键的四个字。
“那这个‘必要条件’是什么?”谢胥望着吕嫣。这就是吕嫣要用天机来搪塞的东西吗?
吕嫣望着他,眼眸闪动了几下,才慢慢说道:“雨。”
谢胥也呆住了,半晌才不可思议说道:“雨?”
“对。”吕嫣露出那种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的笑,“需要下一场大雨。”
很大的浇灌京城每一寸角落的雨水。
吕嫣没有师父那些强大的助力,没有整个工部长年累月给她造什么器械,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而师父布局了这么多年,之前一直蛰伏,为什么现在才出来搞事。
“石灰粉遇雨水会产生“烧开水”类似的效应,腾起的碱雾专克酸毒。你可以理解为万物相生相克,五行金木水火土,互相克。”
不必对谢胥解释那么多的枯燥论文,只需要这么简单直接比喻一下。
谢胥万万也没有想到,吕嫣的最后一计,竟然是等雨。
这个完全没有办法用人力干涉的元素。
“所以,我们这最后一关,确实只有靠天机。”吕姑娘脸上带着笑。
此时哭也没啥用,不如笑一笑。
一切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只是需要一场大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谢胥久久都没有说话,这些东西,肯定不能告诉给外面的衙役们。甚至不能传出这个门。
一旦传出,好不容易聚起的人心又要散了。
“为什么之前不说?”
这两日吕嫣若无其事地指挥旁人做事,心里却藏着这件事。
是怀着什么心情。
吕嫣却不置可否,笑了一下:“对不住,这次不能百分百帮到你了。”
在谢胥进宫之前,他还问过她一句,是否真的能除瘴气,当时她说,能。这算是间接地又骗了他一次吧。
谢胥看着她,他现在的感受不是被骗,而是另一种情绪,一场大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全京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这么沉重的担子,你一个人担得起吗?”
吕嫣愣了愣。
谢胥朝她走过去,停在吕嫣面前,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那一刻,至少吕嫣能清晰看到谢胥眼底的情绪。
从现在开始,这个天机,就由两个人共同担着了。
天是要他们亡,还是要他们生。
吕嫣在那一刻终于忍不住眼神波动:“其实我一直也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命运’这回事。”
师父一直说自己是神,可以控制这世上所有的事情。
曾经当吕嫣抬头看着灰蒙蒙天空的时候,她真的曾问过,在这个时代,这个时空,究竟有没有一个真正的神,在天上看着这一切。
“我想知道,这最后一次,究竟有没有上苍出现来帮助。”
或者说如果有神,愿不愿意帮助这个时空的百姓。
这个世上,历史上,曾出现过许多许多绝顶聪明的人,他们翻云覆雨,袖手乾坤,万类霜天竞自由。
然而,无论他们有多聪明,最后,都需要借助老天。
天时。
是一个你永远无法真正计算到的东西。
天时是否助你,是你能否成功的关键。
东风若不与周郎便。
天降陨石救刘秀。
“你说的很对。”谢胥竟然也露出一丝笑。“我也想知道,老天这次到底站在哪一边。”
……
所谓的等天降大雨,倒也不纯粹真的是傻等。因为吕嫣在京师这六年,几乎一直在观察京师的天气。
以及,每次下雨的间息。
她认真地记录着,心里分析着所有的客观因素。
而京师迄今为止,已经十天没有下雨了。而现在又快要到梅雨时节。
所以,吕嫣赌,一场雨应该快来了。
但若是真的无雨,她也无能为力。
东风曾与周郎便。
就看老天,这次与不与我吕姑娘便。
第三日最后一日就这样慢慢临近了尾声。一声清脆的锣响。
在这遮天蔽日的三日内,人们几乎已经无法靠黑雾笼罩的天色来判断时辰,所以只有更夫们依靠经验,每半个时辰报一次时间。
衙门里,分明所有人衙役都在岗,可却隐约一片死寂。
所有人毕竟都不知道吕姑娘说的“天机”是什么。
但是却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天就这样快过去了。
虽然没人说话,也没人质疑什么,但是明显所有人都愈发低迷。
暗夜中,有人走进了谢胥的书房:“指挥使,已经是亥时了。”
进来说话的人,是郑九。准确地说,已经是亥时三刻。
一旦四刻过去,就代表是子时。
谢胥知道郑九的意思,他面色平淡,没有任何波动,“知道了,去休息吧。”
郑九沉默,此刻整个衙门中鸦雀无声,他们所有衙役,却并没有一个人是在休息。
而与此同一时刻,京城的每家每户的老百姓,此刻应该都在数着指头翘首盼望着。
子时到,就是三天期限满,圣旨是不会给你时间的,三日一过瘴气未除,谢胥和整个京畿衙门,都要死。
但此时,似乎并没有人为了被处死的事担忧了。
因为这瘴气,本身就已让人绝望。
“指挥使,真的没有任何能做的了吗?”郑九忍不住多说了这一句,但凡有任何吩咐,他们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不辱使命。
谢胥看着他,笑了。
“吕姑娘不是说了吗,天机不可泄露。”
何必忧愁,忧愁也没用。
可这句话郑九就没有相信过,“吕姑娘不像是说这种话的人。”
什么天机,吕姑娘何曾神神道道靠过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