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捂住自己的嘴巴，可稍一动作，浑身的剧痛便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痛呼出声：“嘶……”
这一声痛呼，以及那声清晰无比的“爹！娘！”，彻底击碎了方则仕和何晓慧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怀疑。
何晓慧与方则仕相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迷茫、心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五味杂陈。
这声呼唤，这本能的反应，做不得假。
眼前这个自称“袁少侠”，却与他们儿子长得一般无二的少年，难道……
难道真的是他们的小宝？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说自己来自十五年后？
何晓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试探，轻轻唤了一声那个刻在她心尖上的乳名：“小宝？”
“嗯～”
几乎是同时，方多病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这一声应答出口，他和何晓慧都僵住了。
方多病猛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何晓慧，眼中充满了惊愕、慌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依赖。
他真的……真的在这里见到娘了，而娘也认出他了？
就在这一室寂静，气氛微妙至极的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打破了这份脆弱的温情。
“别装了，本尊已经告诉他们了。”
笛飞声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语气淡漠，却字字清晰，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方多病脸颊一红，有些窘迫，更多的却是激动。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何晓慧连忙按住。
“别动，小宝，你身上还有伤！”
何晓慧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瞬间红了，她伸出手，颤抖着抚上儿子的脸颊，触感温热而真实，“你……你真的是小宝？你受苦了……”
“娘……”
方多病看着母亲眼中的泪光，心中积攒多年的思念和委屈瞬间决堤，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是我，娘，我是小宝。”
“爹，娘，我好想你们……”
他从未想过以何种身份与他们相认，这期间对父母的思念从未断绝。
此刻骤然相见，还是见到年轻健康的他们，所有的坚强伪装都土崩瓦解，只剩下最纯粹的孺慕之情。
方则仕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眼中的泪光，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虽然这个“大儿子”的出现太过匪夷所思，但血脉相连的感觉做不得假，那份深入骨髓的心疼更是骗不了人。
无论他来自何方，经历了什么，他都是他们的儿子方多病。
一家三口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复杂情绪中，暂时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然而，这份短暂的温情，却无法驱散李相夷心中的阴霾。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死死地盯着笛飞声，那眼神中充满了压抑的怒火、无尽的困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探究。
“阿飞，”
李相夷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李莲花，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必须知道！他要知道是什么样的变故，能将那个曾经光芒万丈、不可一世的自己，打磨成阿飞口中那个模样！
笛飞声看着李相夷眼中的痛苦与执拗，脸上那看热闹的戏谑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和难以言喻的懊悔。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回忆那些沉重而不堪的过往，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历史的尘埃感。
“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你李相夷，十五岁剑术大成，名动天下，被誉为百年不遇的奇才。”
“十七岁，你创立四顾门，以‘匡扶正义，守护武林’为己任，门生遍布天下。”
“二十岁，你力压群雄，问鼎武林盟主之位，那时的你，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是整个江湖的中心，何等风光，何等意气风发。”
笛飞声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像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传奇，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个字都牵动着他心底的某根弦。
“我与你，本是棋逢对手，亦敌亦友。”
“你的剑快，我的刀猛，我们之间，注定要有一场了断。”
“变故，就发生在你二十岁那年。”
笛飞声的语气陡然一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你的好师兄，单孤刀，假死脱身。
“他的死太过蹊跷，你又将我约至东海，约定与我做最后了断。”
“而你不知道的是，在你前往东海之前，你最信任的好友，云彼丘，已经对你下了毒。”
“碧茶之毒。”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狠狠炸响在李相夷的耳边！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碧茶之毒！他当然知道这种毒！那是一种奇毒，无色无味，却能慢慢侵蚀人的内力，损耗人的生机，最终让人在痛苦中慢慢衰弱而亡！
云彼丘？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对他言听计从的兄弟吗？
“你……你说什么？”
李相夷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云彼丘？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笛飞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谁知道呢？或许是嫉妒，或许是受人挑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
“总之，你带着一身剧毒，走上了东海的绝战之地。”
“那场大战，你我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你中了碧茶之毒，内力早已受损，状态十不存一……”
“可我，当时并不知情。”
笛飞声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懊悔。
“我只当你是状态不佳，还以为你是怕了我，那场比武，我……我竟是趁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