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觉得有趣，故意不作解释，打开油纸包，发现里头的栗子居然都剥好了，一脸甜蜜地看向洛承风：“洛大人这么细心的呀？”
洛承风：“我不止细心，还会赶车呢！”
飞鸿噗嗤一笑：“你可看清他正脸？”
洛承风：“怎么？好看就了不起？”
飞鸿：“不眼熟吗？”
洛承风终于侧头看她：“眼熟？他是何人？”
飞鸿：“你只说有没有见过他。”
洛承风仔细回忆片刻，摇头道：“不曾。”
飞鸿：“那便罢了，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有另外一桩要紧事同你说，咱们晚上出去外头吃饭吧？”
洛承风眼睛一亮：“好！”
二人同郭县令商量，郭县令满口答应，郭老夫人却不乐意。她已经半个多时辰没见到飞鸿，闹得不行，看飞鸿又要出门，死活不肯。
无奈，飞鸿只好带着三娘、郭老夫人、李嬷嬷并两个丫鬟一同出去。
洛承风骑着自己的马，飞鸿、三娘和老夫人、李嬷嬷坐在郭府马车里，两个丫鬟随车走着。
飞鸿指挥着这么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集市买了一堆新鲜菜肉和新锅碗，又浩浩荡荡地来到一个空旷的小溪边——这里是去年夏天时飞鸿和洛承风一起烤鱼的地方。
洛承风终于彻底开心了，他简直像吃下一整根千年人参，浑身都是劲，把买的所有东西都搬到沙滩上，再拿着新的锅碗去溪水里洗净，又到处找柴火，等一切准备停当，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老夫人闹了一下午，现在有点神志不清，李嬷嬷拿出家里带来的毯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不悦道：“姑娘，怎么带老夫人来这么个地方？要吃饭找个城里的酒楼不好吗？这里冷风阵阵的，你们年轻人不怕，老夫人怎么受得了？”
飞鸿指挥两个丫鬟：“你们再去林子里多找些干柴给老太太烧火。”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丫鬟道：“这不好吧？我们都去了谁在这里伺候？”
飞鸿：“有我和李嬷嬷在，怎么不够？”
另一个丫鬟：“老爷和夫人吩咐我们务必贴身照顾老太太，我们不能走开。”
三娘来脾气了：“你们是为了偷懒找借口吧？李嬷嬷贴身照顾老夫人多少年，要你们两个丫头片子在这里装蒜？小心我回去跟县令告你们！”
丫鬟们还要开口，洛承风锵地拔出佩剑，凛冽剑光顿时吓得两个丫头不敢吭声。
飞鸿平静道：“去。”
两人再没话，逃命似的跑了。
飞鸿这才回复李嬷嬷的提问：“来这里正是因为空旷，说话不会被人听见。我有些事要告诉你们。”
李嬷嬷：“什么要紧事？”
飞鸿一边张罗烤肉，一边挑挑拣拣地把白日里秦班主说的复述了一遍，隐去他背后还有一个操纵之人的事。
洛承风一听完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就说他当初查案的过程，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介戏班班主能左右的。
飞鸿看出他眼里的疑问，轻轻朝他眨了眨眼，洛承风瞬间意会，不再言语。
老夫人懵懵懂懂，盯着火堆没有表情，看样子应该是没听进去她说的话。
李嬷嬷却是把每个字都听进肚子里了，她捂着嘴低声哽咽，不让那几个频繁往这边望的丫鬟看出什么异常。
“原来老夫人这些年的伤痛都是拜那个贱人所赐！”李嬷嬷含泪道。
飞鸿：“终有一天我们会让魏九华付出代价，在此之前，我且问嬷嬷，如今祖母屋里的，还有多少从前的老人？”
李嬷嬷失落摇头：“除了我，都流散了。自从那件事后，老太太日日郁郁寡欢，家也管不了了，都交给了那个贱人。她找了各种由头，逐渐把老夫人屋里的人都遣散，换上这些丫头片子。原本我也差点被她弄走，是我去求了县令老爷才得他出面作保，不过从此以后，我再不敢对家里的事情出声，只能任由贱人摆弄权柄。”
飞鸿：“给祖母看病的大夫也是她找的？”
“是的。”
“以后别再吃那个大夫的药了！”
李嬷嬷一惊：“难道说，老夫人这些年病情越来越重，也是……”
飞鸿：“这个我说不好，如果他们有心要祖母的命，祖母怎么能活到这把岁数？只是说这么做保险一些。另外，祖母入口的东西也最好小心，以后尽量还是用自己人做的好。”
李嬷嬷急得拍腿：“现在整个府里都是贱人说了算，我们哪有什么自己人？”
飞鸿想了想：“没事，这个我去同县令大人说，就说开个小厨房专门给老夫人做药膳食疗。”
李嬷嬷感激地连声道“好”。
飞鸿：“这些日子我陪着老夫人，有一事一直不太明白，按说郭县令对老夫人很舍得花钱，为什么老夫人屋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似乎连她老人家日常的穿着也甚为朴素。”
李嬷嬷：“自从屋里的人都被换掉，我们就经常丢东西，银子、首饰、地契……什么值钱丢什么。那个贱人根本不管，只说回头拿库房里的给我们补上，从来不见她真的给老太太补过。”
三娘：“如果魏九华果真如此贪财，怎么可能任由家里的东西被下人偷走却无动于衷？”
洛承风：“要么就是东西被她追回了，但是归入了她的名下；要么……”
飞鸿：“要么压根就是她自己派人偷的。反正郭府里的大半用度都是她出的，她就算不给老夫人屋里补齐物件、郭县令也不好说什么。”
李嬷嬷气得跳脚：“天杀的贱人！我们老夫人要是没丢那些东西，压根不需要她施舍，我们娘家带来的嫁妆足够老夫人这辈子花用的！”
飞鸿：“老夫人娘家人也没来说过话吗？他们不知道老夫人这些年的事吗？”
李嬷嬷：“这些年都是县令老爷和那边往来，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飞鸿叹口气：“我明白了，那老夫人能靠的只有我们了。请嬷嬷务必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入口的千万留心，至于那些丫头……如果我们回去就把人都遣散，必然显得刻意，所以，这些丫头是没办法避开的，只能多加留心，不要在她们面前随便说话，别路出马脚。”
她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洛承风：“这些你拿着，去城里买一套宅子，最好是犯官旧宅，那种带地库或者密室的。”
洛承风一愣：“要这个作甚？”
飞鸿：“我们要想办法把魏九华手里的罪证套出来，有密室她才有地方藏那些宝贝。”
洛承风灵机一动：“庞氏钱庄可好？当初他们放银钱的地库刚好可以作这个用途。”
飞鸿：“钱庄不是还封着？能买卖吗？”
洛承风：“如今归入南城兵马司，我找衙门买。”
飞鸿：“居然还能这么干？”
洛承风：“收缴的田地房产，对衙门来说是个麻烦，没有人手去经营，放着又浪费，所以对于案情明朗无争议的，都可以拿出来买卖换做活钱。”
飞鸿：“那便把钱庄买下来，回头房契拿给我，有用。”
财迷三娘终于坐不住了：“要作什么用？你给了他总有八百两了吧？买那个破钱庄要恁多钱的吗？”
洛承风手指一捻，几张银票顿时开出钱花，他扫了一眼，果真八百两，忍不住道：“三娘好眼力！”
飞鸿无奈笑道：“若提到钱，就算蚂蚁大小也逃不过三娘法眼。”她把银票推进洛承风怀里，“好好收着，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三娘一把抱住自己：“别又想打我棺材本的主意！”
飞鸿：“放心吧，这次有人掏钱。”
三娘：“那事成之后……”
“都是你的。”
三娘开心了，对洛承风豪迈甩手：“买！你回去就去买！”
几人这才笑起来，老夫人看他们笑，也跟着乐，大喊着：“买！这就去买！”
远处，两个丫鬟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又说笑又说买的，都记到了心里，一回郭府就跟魏九华报信。
魏九华皱眉：“买？买什么？她哪里还有钱买东西？”
一个丫鬟道：“也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魏九华：“你的意思是她偷偷藏起来了？她不是一向病得痴傻，怎么有那个脑子藏东西？”
另一个丫鬟：“也许是李嬷嬷干的？”
魏九华一拍桌子：“该死的老东西，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她一并赶出去！”
“夫人放心，我们这两天找机会再进老夫人房里搜搜，必定把东西给您找出来。”
……
老夫人一回到府里就睡着了，累了一天，睡得格外深沉。飞鸿和李嬷嬷一起安顿好老夫人就又出得府来，洛承风还在门口等她。
夜风森冷，红鬃宝马打的响鼻喷出一股雾气，洛承风站在一旁不动如松，银白披风盛满月光，很有清贵公子的风度。
飞鸿：“久等了，冷不冷？”
洛承风笑着摇头道：“不冷，等你，心里暖得很。”
飞鸿打了个激灵：“你到底跟谁学的？！！连这么肉麻的话都有脸说出口！！！”
洛承风哈哈大笑：“能逗你开心，些许脸面算什么？”
飞鸿无语极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洛承风一步上马，朝飞鸿伸出手。
飞鸿把手搭上他的掌心，下一刻，一股大力把她整个人拉上马背，飞鸿像只蝴蝶一样落在洛承风身前，他双手一甩披风，把飞鸿罩进怀里，两个人裹在一起。
郭府两个门房看得偷笑不已，很识趣地对飞鸿说：“柳姑娘、洛大人，二位尽管去，我们为您等着门，啥时候回来都进得去。”
洛承风很满意，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银，朝门房扔去：“接着，请你们吃酒。”
他扔得很高，门房稳稳接住，兴高采烈地跟洛承风道谢。
洛承风一夹马腹，红鬃宝马嘚嘚嘚朝前走。
这个腊月迟迟没有雪，但是一点也不妨碍它的冷，飞鸿往洛承风怀里缩了缩，洛承风在披风下一只手臂把人紧紧搂住，顺带把飞鸿冰凉的小手也握在掌中。
飞鸿害羞地低了低头，脸颊迅速涌上一层红晕。
洛承风最承受不住她这样娇羞的模样，一时情动，另一只手放开缰绳，轻轻捏住飞鸿的下巴，把她的头稍微侧向自己，便吻了上去。
更深露重，街头一个人都没有，洛承风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几乎要把人柔碎在怀中。
飞鸿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水，无力地靠在身后那个坚实的胸膛上，由着他予取予求。
渐渐地，她发现了一点变化。
飞鸿虽然未经人事，可毕竟给南街那么多妇人看过病，早对男女那点事熟知于心，忙道：“要不我下马吧！这样……这样你会好受点……”
洛承风喘着粗气，一根青筋从脖子直通到额前，突突的，仿佛正在承受什么巨大的考验，他在披风下把飞鸿紧紧箍在怀里，不让她乱动，口干舌燥地对飞鸿道：“你……你不用管我，我缓一缓就好了。跟我说说……为什么秦班主能干涉这么多案件？”
飞鸿心如擂鼓，又确实不敢乱动，只好硬着头皮道：“秦班主背后还有一人，我怀疑是黄禀仁的政敌，而且此人多半是大将军麾下的。”
洛承风果然被转移注意力：“大将军？何以见得？”
飞鸿：“今日那个车夫，我问你认不认得，就是因为我发现他扽缰绳的动作与你如出一辙。我记得你说过，这个习惯是大将军麾下独有的，所以有此猜想。”
洛承风这才明白飞鸿为什么和那个俊俏郎君调笑，心中郁结全消，道：“我明日就派人去查他。”
飞鸿点点头，又问：“大将军和黄禀仁之间，不对付的吗？”
洛承风：“他们一个二品，一个三品，神仙打架的事情，我并不如何晓得。不过据我所知，大将军向来唯皇命是从，与朝中各党即无牵绊也无矛盾，向来就事论事。”
飞鸿：“你是觉得他不会用这样的手段给黄禀仁使绊子？”
洛承风：“不，朝堂的事，难说得很，我只看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