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云孝刚要张嘴说话，王荣轩眼疾手快，不着痕迹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冲他微微摇头，递去一个含义颇深的眼色。卢云孝心领神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无奈之下，也只能作罢，暂且按捺住心中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卢云孝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顺着王荣轩的拉扯，缓缓坐下，语气略带勉强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先品尝品尝林家这独有的香茗便是。” 说罢，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动作虽有几分刻意的随意，可眼神却始终在秦怡和李元容身上来回打量，透着探寻之意，似乎想从她们的神情中找出什么破绽。
王荣轩也跟着入座，目光在偏殿内四处游走，似乎想从周遭的布置中窥探出这场合作的蛛丝马迹，嘴里还嘟囔着：“希望林福管事别让我二人等太久，这事儿，我王卢两家势在必得。”
秦怡见状，高悬的心悄然落下几分，面上笑意愈发温婉动人，轻声说道：“二位郎君宽心，林福管事一贯雷厉风行，知晓二位在此等候，定会尽快赶来，还请二位稍坐片刻。”
李元容这时轻轻放下手中茶盏，神色淡然，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探究：“奴家实在好奇，二位郎君究竟是从何处得知，我李家今日与林家签订契约文书？说起来，我们两家所谈，不过是些闺阁之需的小营生罢了，和那日进斗金的琉璃营生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二位郎君在生意场上向来眼光独到，怎会对这般小本买卖感兴趣呢？”
卢云孝的动作猛地一滞，手中的茶盏险些不稳，他下意识地转头，与王荣轩目光交汇，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们心里清楚，世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平日里互有合作联姻之谊，却也难免存在龌蹉间隙。除了林家之外，各府之间人来人往，彼此安插、收买一两个细作，在这圈子里本是心照不宣之事。
李元容这问话令王荣轩与卢云孝感到棘手，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毕竟稍有差池，就等于承认在李家安插了细作。在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这样的行为等同于撕破脸，公然宣战，极有可能点燃各方矛盾。
王荣轩心念电转，转瞬便计上心来，面上不动声色，缓缓开口道：“李娘子问我们如何得知此事…… 实不相瞒，近日听闻李郎君即将启程前往长安，我与卢兄好奇得很，都在猜测李郎君此番前去，是否有什么大谋划。只是李郎君对此事一直讳莫如深，只字不提，我俩满心疑惑，实在烦恼得很呐。”
这番答话含糊其辞，既没有承认安插细作一事，还巧妙地将李弘毅牵扯进来，乍一听，旁人或许会误以为是李弘毅透露了消息。而提到李弘毅即将启程前往长安，实则是王荣轩在有意试探李元容，试图从她的反应中套出有用的信息。
卢云孝也迅速缓过神来，心领神会地配合着王荣轩的话，接过话茬道：“正是如此，李郎君这一去长安，实在教人满心期待，好奇他到底有何谋划。李娘子，不知你能否稍稍透露一二？”
说罢，卢云孝放下手中茶盏，拍了拍胸脯，神色颇为热忱地继续说道：“若李娘子愿意告知，凭借我卢家在长安多年积攒的人脉，说不定还能为李郎君的谋划出份力，帮衬帮衬。”
李元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暗暗将心中的疑惑按压下去。她微微垂眸，手指轻轻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随后缓缓开口，声线温婉柔和：“兄长此去长安，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前往长安求学，以期谋取更好的前程罢了。若能得卢王两家帮衬，自是再好不过。”
“李郎君去长安求学？这......” 卢云孝心中疑云翻涌，根本无法相信李元容的这番说辞。他与李弘毅平日里往来频繁，对其脾性、才学了若指掌，深知李弘毅向来对读书毫无兴致，绝非能够静下心来潜心钻研学问之人。这骤然宣称要奔赴长安求学，实在是太过离奇。
只是眼下场面尴尬，他也只能顺着李元容的话往下说：“这消息着实令人意外，既然李郎君有如此志向，我卢家自当全力支持。待我回去，即刻修书一封送往主家，嘱咐长安的长辈们多加照拂。”
王荣轩同样感到颇为意外，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般答复。他与卢云孝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暗自思忖，李弘毅的这个决定实在反常。不过，既然卢云孝已经顺着李元容的话表态，他也不好当场反驳，只能微微点头，附和道：“卢兄所言极是，李郎君此举上进，我王家也愿略尽绵薄之力，若有需要，定当全力相助。”
“如此，奴家便先代兄长谢过二位郎君的好意了。” 李元容连忙起身，优雅地行了一礼，言辞中虽带着几分谦逊，可眼底却隐隐闪过一丝狡黠，“待他日兄长学业有成，定让他亲自登门，当面致谢。”
卢云孝与王荣轩纷纷连道 “不敢当”，脸上堆满了客套的笑容。王荣轩微微欠身，客气地回应：“李娘子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卢云孝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盼着李郎君早日功成名就，往后少不了要多走动。” 话虽说得漂亮，可两人心底的疑虑并未消除，面上的笑意也难掩眼中那一丝狐疑，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都在暗自琢磨这其中究竟还有多少隐情。
秦怡在一旁静静瞧着，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流转。王荣轩、卢云孝与李元容三人你来我往，言语间满是机锋，这般场景，让她不禁在心底直呼过瘾。这情形，恰似家主平日里讲述的三国传记中的片段，各方都暗藏心思，每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语，实则如绵里藏针。表面上一团和气，言辞谦逊，可暗地里，那激烈的较量分毫未减，眼神交汇间，尽是试探与揣测。
若不是王荣轩这时再度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秦怡真想就这么一直看下去。“秦娘子，我们在这儿候了好些时候，不知林福管事究竟何时能到？” 王荣轩微微皱起眉头，脸上带着一丝焦急，转头看向秦怡问道。
王荣轩对林家向来多有防备。林家本是外来户，短短两三年间，便在这上洛郡站稳脚跟，势力愈发强盛，如今在诸多事务上，已然能左右本地世家的态度，着实不容小觑。且林家在内外事务的打理上，所用之人皆为林氏族人。这般以家族为核心的紧密管理模式，外人莫说安插细作，哪怕想以钱财收买，也全然无从下手，这使得王荣轩始终悬着一颗心，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然而，王荣轩心里也明白，林家如今在郡中的势力已成气候，若一味防备、针锋相对，于自家并无益处。若能放下成见，与之携手合作，说不定能开拓出全新的商路，为家族带来丰厚的利益。此刻，他心急如焚，既盼着林福管事赶紧到来，好尽快解决合作之事，又担心林家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上风，让自己陷入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