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战绩，在此刻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十五岁的天下第一？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现在极有可能会成为现实。
战天站在擂台边缘，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活动了一下还有些麻木的手臂，对着李拂衣郑重地抱拳，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由衷的叹服：“李少侠剑法通神，战某……输得心服口服！佩服！”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大刀，再不多言，转身离开，背影带着几分落寞，却也有几分释然。
败在这样的剑下，不冤。
李拂衣对着战天的背影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他这才缓缓将望舒剑完全归入鞘中。
清冷的剑鸣声仿佛还在众人耳边回荡。
他目光扫过台下沸腾的人群，最终精准地落在了祝灵音所在的方向。
隔着汹涌的人潮，两人目光相接。
祝灵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清澈的眼眸中映着他的身影，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和骄傲。
她对他轻轻点了点头，无声地传递着赞许。
李拂衣的嘴角，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那瞬间的柔和，如同寒冰初融，惊艳了无数人的目光。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柳乘风，上官雄……天下第一的路，他已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
而这一切，终将指向那个站在人群中，为他骄傲的少女。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转身，在无数狂热的目光和震天的议论声中，飘然下台，朝着祝灵音的方向走去。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充满了敬畏和仰望。
震天的议论和惊叹如同沸腾的潮水，汹涌地拍打着皇家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
李拂衣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喧嚣的人声、灼热的目光，都被他隔绝在外。
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目标明确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潮，径直走到祝灵音面前。
李拂衣没有丝毫停顿，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掌心向上，声音清朗而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音音，走吧。”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太过理所当然。
祝灵音甚至没有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入了他的掌心。
指尖相触的瞬间，那股熟悉的、清冽如霜雪的气息再次萦绕鼻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下一刻，李拂衣五指收拢，稳稳握住她的手，同时足尖在地面一点。
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内力瞬间涌出，裹挟着两人，如同被清风托起，轻飘飘地拔地而起！
“啊！”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
只见一白一蓝两道身影，衣袂翻飞，如同掠过水面的飞燕，在无数道震惊、艳羡、探究的目光注视下，翩然越过拥挤的人潮头顶，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演武场高高的围墙之外。
动作行云流水，姿态飘逸出尘，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却又干脆利落得让人措手不及！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演武场彻底炸开了锅。
比刚才李拂衣击败战天下时还要沸腾。
“李少侠！李少侠带谁走了？！”
“你没看到吗？是神医谷那位小医仙！”
“小医仙？是群芳谱榜首的祝灵音祝姑娘？！”
“天啊！他们居然认识？！还……还牵着手走了？！”
“岂止是认识！你没听说吗？神医谷的祝谷主与夷光仙子是至交好友！李少侠和小医仙认识很正常，他们极有可能一起长大呢！”
“青梅竹马？！我的老天爷！这不就是当年寒霜剑仙李雪霁前辈与夷光仙子的翻版吗？！”
“你是说……他们两情相悦？！”
“废话！你们没看见吗？李少侠赢了战前辈那么大的场面，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可他刚才看向祝姑娘的时候，嘴角分明是翘起来的！我亲眼看见的！”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虽然很淡，但绝对笑了！那眼神……啧，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跟刚才在台上简直判若两人！”
“这有什么奇怪？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何况是群芳谱榜首的小医仙！”
“奇怪的是李少侠居然会笑！他平时可是出了名的冷面剑客！能让他笑的，除了小医仙还能有谁？”
“哎呀！神医谷的人不是还在吗？快！快问问他们！”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瞬间点醒了被这惊天八卦冲昏头脑的众人。
无数道闪烁着八卦之魂的灼热目光，“唰”地一下，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了被无情抛弃在人群中的秦川、穆安、穆宁三人身上！
还没从小师妹被拐跑的事实中回过神来的三人顿时被围住。
无数问题如密集的箭雨一般袭来：
“秦御医！秦御医！李少侠和祝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穆少侠！你们神医谷和冰泉山庄是不是要结亲了？”
“他们真的是青梅竹马吗？感情这么好？”
“李少侠刚才是不是对祝姑娘笑了？是不是？！”
“祝姑娘是不是也喜欢李少侠啊？看她刚才笑得多甜！”
“祝谷主和夷光仙子关系好，他们两家是不是早就定亲了？”
“李少侠和祝姑娘是未婚夫妻吗？”
秦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耳边嗡嗡作响。
眼前全是晃动的人头。
看着这群人充满求知欲的脸庞，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努力维持风度。
青年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诸位稍安勿躁！李少侠与我家小师妹确实自幼相识，两家乃是世交，渊源深厚。然则少年人情谊，纯真无邪，诸位江湖同道还请莫要过度解读，以免以讹传讹，徒增困扰！”
“另外，李师弟和战前辈的比武已经结束，大家别围在这里了，快些离开吧！”
“我和两位师弟也有要事在身，劳烦各位借个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拨开人群，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穆安穆宁也反应过来，连忙帮腔：
“就是就是！秦师兄说得对！大家别乱猜了！李师弟和小师妹就是关系好！”
“让让！麻烦让让！我们要回去了！”
三人狼狈不堪地在人群中奋力突围，心中对某个拐人跑路的家伙充满了怨念。
秦川心中暗骂不断。
呵呵！
李拂衣这个缺心眼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带走自家小师妹，这不是给他们留下烂摊子吗？
虽然江湖上也没几个人敢恶意编排神医谷，但是这种侠客美人的故事在江湖人看来不算什么。
他已经能想象到，不久之后，各地茶馆酒楼，怕不是要把“青梅竹马”、“天作之合”的故事编出十八个版本来。
小师妹啊小师妹，你可长点心吧！
总是纵容某人，只会让他得寸进尺啊！
穆安穆宁则是一脸苦相，一边推搡着人群，一边哀嚎：
“唉！李师弟也太过分了！光记得小师妹，把我们仨忘得干干净净！”
“就是！这人山人海的，挤出去要脱层皮啊！李师弟，你的轻功呢？好歹捎我们一程啊！”
不提秦川三人在人海中如何艰难挣扎，以及内心如何怨念丛生。
李拂衣带着祝灵音离开演武场后，并未直接回秦府。
这几日他看似与祝灵音寸步不离，实则早已利用一些缝隙时间外出穿街走巷探查。
看看哪里风景好，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
此刻，他便带着祝灵音来到了皇城西郊的碧波湖。
时值盛夏，碧波湖上莲叶田田，荷花亭亭玉立，粉白相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湖面开阔，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和远处的青山，景色如画。
“这里如何？”李拂衣停下脚步，侧头问身边的祝灵音。
他记得昨天打听时，好几个本地人都说这里是消暑赏景的好去处。
祝灵音看着眼前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致，眼睛弯成了月牙：“很美，阿拂哥哥有心了。”
她自然知道他这几天神神秘秘的独自行动是为了什么，心中微暖。
湖边有专门租赁小船供游人采摘莲蓬、赏玩湖景的船家。
李拂衣径直走过去，挑了一艘看起来最干净结实的乌篷小船，付了钱。
船家热情地递过船桨：“公子，您请！划船可得小心点，这湖看着平静，水深着呢！”
李拂衣接过船桨，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上了船。
小船在码头边微微晃动。
祝灵音在船头坐稳，看着李拂衣拿着船桨，似乎有些无从下手的样子，不由得莞尔。
某位天骄剑法通神，轻功卓绝，但这划船……怕是从未学过。
果然，李拂衣尝试着像船家示范的那样划了几下，小船不仅没前进，反而在原地打起了转，差点把祝灵音晃得失去平衡。
李拂衣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船桨不太听话。
他索性将船桨往船舱里一放，不再尝试。
祝灵音正想提议要不还是让船家来划，就见李拂衣走到了船尾，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悬于水面之上寸许。
下一刻，一股柔和却浑厚的内力自他掌心缓缓吐出，如同无形的风，轻柔地拂过平静的湖面！
哗——啦——
平静的水面以他的掌心为中心，荡漾开一圈圈明显的涟漪。
紧接着，小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悄无声息地破开水面，朝着湖心那片茂盛的莲叶区滑行而去。
速度不快不慢，平稳得如同行驶在镜面上。
祝灵音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奈地摇摇头：“阿拂哥哥，你这内力用得真是……”
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江湖上，多少高手的内力是用来催动惊天动地的杀招，或是护体保命的屏障。
可他呢？
用来赶路、用来划船……
简直是把这足以让无数武者梦寐以求的力量，当成了最寻常不过的工具，只求实用，丝毫不顾及什么高手风范。
李拂衣站在船尾，维持着内力输出的姿势，控制着小船的方向。
听到祝灵音的话，他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嗯？怎么了？”
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看着他一脸无辜的表情，祝灵音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剩下满心的好笑和无奈：“没什么……挺好的。” 算了，他开心就好。
小船在李拂衣内力驱动下，平稳地驶入莲叶深处。
四周顿时被翠绿的莲叶和娇艳的荷花包围，清香扑鼻，静谧宜人。
李拂衣这才停下内力，小船也缓缓停下。
他走到船头，挨着祝灵音坐下。
两人开始动手采摘近在咫尺的莲蓬。
饱满的莲蓬带着清甜的气息，剥开翠绿的外衣，露出里面白嫩嫩的莲子，清香脆甜。
祝灵音剥了几颗，递了一颗给李拂衣：“尝尝，很新鲜。”
李拂衣接过，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舌尖弥漫开，他点点头：“嗯，甜。”
两人一边摘着莲蓬，一边剥着莲子，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湖风习习，吹拂着两人的发丝和衣袂，阳光透过莲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
摘了一会儿，祝灵音看着身边专注剥莲子的少年，忽然开口：“阿拂哥哥，和战前辈比武结束了，你……什么时候离开皇城？”
李拂衣剥莲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看向祝灵音，清冷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回去就给柳乘风下战帖。”
“哦。”祝灵音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剥莲子，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李拂衣看着她，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舍。
这几天的陪伴，让他习惯了她在身边的感觉。
想到即将分离，他心中便有些空落落的。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和小心翼翼，问道：“音音，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神医谷？还是……继续留在皇城？”
祝灵音摇摇头：“我还没想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