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肯定了孙宝光的贡献:“宝光之前的推测依然很有价值!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能的、也是目前最接近的切入点。扒窃组织这个身份,很可能是他们用来伪装的皮,或者至少是他们活动的一部分!我们的调查方向,就从‘铁手帮’是一个盘踞火车站的扒窃组织入手!撕开这张皮,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么鬼!”
“老寇!”李富贵点将的同时,已经再度坐回座位,一把抓过那本棕色笔记本和一支削尖的绘图铅笔。
铅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手腕翻飞,线条流畅而肯定,一个新的、更加清晰传神的刘三儿头像正在迅速成型。
“到!”寇立明像弹簧一样立刻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眼中闪烁着执行任务的精光。
“你去站前派出所,”李富贵头也不抬,笔走龙蛇,声音快速而清晰,“以特案组的名义,调取最近一个月内,所有发生在火车站及其周边区域——包括站前广场、候车室、进出站通道、周边公交站点、小旅馆集中区——的扒窃案报案记录!尤其是那些指向团伙作案、手法相似、或者报案人描述中有多人配合、分工明确的案件!重点关注涉及‘铁手帮’、‘铁手’或者类似名号的口供或线索,以及所有报案记录、目击者描述中,出现过‘刘三儿’或者符合他这幅长相特征的人物!给我把他们的活动轨迹、惯用作案手法、选择的受害者类型特征,全部梳理出来!越细越好!”
说话间,一张墨迹未干、栩栩如生的刘三儿新画像已经完成。李富贵“唰”地一声撕下,递向寇立明。
“是!明白!”寇立明干脆利落地领命,双手接过那张还带着铅笔粉末气息的画像,像接过一份重要的通缉令,雷厉风行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办公室。
“张宇、伟哥!”李富贵手上的动作毫不停歇,铅笔在崭新的纸页上再次勾勒,口中叫着张宇和赵继伟二人。
“在!”两人齐声应道,向前一步,眼神锐利。
“你们两个,从火车站外围入手,负责走访!”李富贵语速很快,思路清晰,“目标:火车站周边一公里范围内的所有商铺、摊贩、小饭馆老板、旅店老板、蹬三轮的师傅、修鞋的、看自行车的……特别是那些长期在那片混饭吃、消息灵通的‘老地头蛇’。用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扫街’!打听‘铁手帮’、‘刘三儿’……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传言,都不要放过!耳朵竖起来,眼睛瞪大点!” 几分钟后,两张同样精准的刘三儿画像递到了张宇和赵继伟手中。
“收到!”两人沉声应道,接过画像仔细看了一眼,小心折好揣进内兜,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转身就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走廊里立刻响起他们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马哥,”李富贵揉了揉因为快速作画而有些发酸的手腕,看向了一旁一直沉稳注视着的马向阳,“马哥你还是留守特案组,负责统筹协调。做好几件事:第一,联系部里值班室和相关的技术部门,报备我们这次行动,特别是涉及‘铁手帮’和摩托车这条线,看内部档案或兄弟单位有没有相关记录。第二,协调可能需要的人手和后勤支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盯紧羁押室那三个!尤其是王大癞子,等大成哥处理完伤,你亲自再审一遍!深挖他们和刘三儿接触的所有细节,怎么找到他的?原话怎么说的?刘三儿当时什么反应?提到过铁手帮其他人没有?摩托车细节?榨干他们脑子里最后一滴有用的东西!”
“得,这活我熟,交给我,放心吧富贵儿。”马向阳沉稳地点头,脸上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可靠笑容。他也站起身,走了出去。
“小老大,我呢?”孙宝光看着其余人一个个都领了任务风风火火地走了,办公室里转眼只剩下他和李富贵,连忙问道,语气里带着点急切和期待。
李富贵拿起桌上的烟盒,又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让尼古丁刺激着高速运转的大脑。
随后,他把最初那张画着刘三儿画像的原稿递给了孙宝光:“咱们俩一块行动。带上这个,”他指指画像,“直接去火车站里面‘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佛爷’们最活跃的地方,撞上这位‘铁手帮’的刘三爷!”
孙宝光眼睛一亮,接过那张承载着关键线索的画像,用力点头:“明白,小老大!” 一股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激荡。
李富贵掐灭烟头,霍然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
两人一前一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将那份沉重的疑问和即将展开的暗流汹涌的调查,带向了四九城人潮汹涌、龙蛇混杂的火车站。
那里,是铁手帮的巢穴,也可能是揭开所有谜团的第一站。
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烟草味和无声的硝烟气息。
四九城火车站,蒸汽机车如同钢铁巨兽般匍匐在铁轨上,巨大的烟囱间歇性地喷吐着滚滚浓烟和白色蒸汽,发出震耳欲聋的“呜——呜——”嘶鸣,每一次喷发都裹挟着浓烈的煤烟味和灼热的水汽,扑打在站台上拥挤的人群脸上。
高音喇叭悬挂在雨棚的铁架上,反复播放着失真的、夹杂着电流噪音的车次信息:“……开往……的列车……即将进站……请工作人员做好准备……”,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与旅客的呼喊、行李的拖拽摩擦声、小贩嘶哑的吆喝声、还有婴儿的啼哭声,搅拌混合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几乎要窒息的巨大声浪洪流。
空气是浑浊而沉重的。浓烈的煤烟味是基调,深深渗入每一个角落和每一口呼吸。与之交织的是浓重的汗酸味——来自无数长途跋涉、衣衫被汗水浸透的旅客;
是廉价烟草燃烧后辛辣呛人的烟雾味;
是站台上临时摊贩售卖的热食散发出的焦香和油腻气息;
更底层的是无处不在的、被无数鞋底扬起的尘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