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亲身潜水到黄河大堤底部,从文字看这个内容,比现场亲见更加惊心动魄。看到这个电报的扶苏和赵杏儿只能通过文字想象那一刻的危险和张诚的勇气。赵杏儿的电报只有很短的一句话:
你是那么急着要我去做寡妇吗?还能不能过了?
皇帝和皇后却是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皇帝就下令公众的中车府令亲自带着礼物飞到金堤上,一长篇圣旨的意思是巩侯与国有功,身负要职,不得妄入险境。又送上了整套巩侯的大礼服、紫绶带,说听闻巩侯的外衣在下潜中弄湿,皇帝特地亲赐礼服,紫色绶带更是皇后亲手裁剪连夜缝制。
张诚只好谢恩。
濮阳金堤绝口堵上,之前呼叫的钢筋水泥麻袋等物资也已经在洛阳装船,正在往濮阳方向赶过来,太子代天子下令,濮阳县令领受物资,带领工匠自瓠子口向东,巡视加固这一段的堤岸,不得有新的险情。留下一些救灾救援物资,责令县令去寻找受困在水中的民众,配合陈县而来的军方救援部队,进行灾民的安置工作。
而张诚、太子、梁二等一干师生,继续乘船东下,去寻找被困在洪灾中的火车和车中失联的屠云船长等一干海洋大学师生。
张诚穿着学院的短衣裤,披了一块厚厚羊绒斗篷,坐在船头的一个马扎上,岔开双腿。
马扎子是弘毅带着工匠连夜制作而成的。参考墨家流传的鲁班凳原理,弘毅简化了结构。变成两个木框,中间带一根长螺丝的轴,麻布为面的简单结构,不用的时候折叠起来随手拎起来,比一本书大不了多少,需要的时候打开坐上去,高度足以伸开双腿休息。
张诚对这个小东西很满意。马扎的原理自己当然知道,随手画个图也能做出来,不知道怎的,这些年居然一直没有把这玩意儿发明出来,还要等到弘毅发明这东西。
不过这类小发明,重点并不是对机械原理的掌握,而是对生活的观察和对人的关怀,能够想到人随时需要坐下来,需要便携,还要考虑用最简单的工艺、简单便宜的材料制作出这种工具,体现出一个设计师的人文关怀。
赢弘毅虽然在自己门下受教那么多年,但是接连两天开始思考各种发明,这还是很少见的,也能看到这次救灾工作中,这个少年的成长。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吧?”张诚笑着对弘毅说,用火钳从船头的一个泥炉里,夹起一块燃烧的煤块。嘴里叼着一支粗大的烟草,在火团上点燃,用力吸了一口。
屠云从扶桑国带回来的烟草,被巩侯张诚扣留了一半。这些烟草在海上就已经发酵了,巩侯用整张的烟叶,包裹了碎烟丝,卷成粗长的卷,专门有一个箱子收藏这些。在工艺的时候,这箱子烟草有专门的侍女每日检查照顾。这次出行,张诚随身带了一小匣子。
黄河浩荡,木船行在水面,张诚坐在船头的马扎上,用力吸一口烟草,烟气在口腔中含着,半晌吐了出去,浓香的发酵烟草气味在船头荡漾出去。
“梁教授要不要来一支?”张诚微笑。弘毅在旁边有点跃跃欲试。已经伸出两根手指了。张诚拍掉他的手指:“一边儿待着去,这东西对身体不好。小孩儿不要吸烟!”
“既然对身体不好……”梁二伸出来的手指也缩了回去。
“岁月悠长,不做此无益之事,何以遣有生之涯!”张诚又重重吸了一口烟气。
梁二想了想,又伸出手来。
张诚从木匣子里,翻检出一支又短又细的,比量了半天,递给梁二。
看着张诚小气吧啦的样子,弘毅就想笑。好容易忍住了。
“这东西不多。我已经安排人在洛阳的一处农地里种植了,明年应该有收获……到时候……就够我们用的了。”张诚笑了笑。
梁二学着张诚的方法点着了烟,吸了一口,咳嗽半天。
“这种烟草过于浓重,不要吸入肺中,而是吸在口腔里,随着鼻子喷出去,最是提神解乏……”张诚传授着玩雪茄的方法,既然这件事是自己主导,而自己已经是这个帝国少有的大贵族,在这方面就不妨奢侈一点,什么烟卷之类的,谁会去吸那个!呸!
“黄河是个大患啊!”慢慢学着享受烟草的梁二,这个时候看着浩浩荡荡的水域叹息。
“之前长城大学的一个考察队去探寻黄河之源,虽然没找到源头,却发现上游乃是高山和高原之间,落差极大……”张诚含着粗烟草,说话有点不清不楚。
“落差高,经过秦晋地区,流经所在泥沙大,到了下游水流缓慢的时候,这些泥沙就沉降下来了。”梁二感叹。相关的研究他也见过,梁二曾经在黄河流域建设过一些桥梁,对这一带的地质、土壤、水文状况也有所了解。
“加上从河南郡到东郡、淮泗,是万里平原,黄河一旦决口,就会蔓延出去,为患千里。”张诚叹息。“下游地势太平坦,我们在上郡,再大的暴雨洪灾,哪怕会产生泥石流导致灾害,但是洪水退的总是很快,因为我们地势高差大,张村是存不住洪水的,可是在这一带,这一场洪水出来都很难排放出去……所以万里泽国!”张诚叹息。
后世气候变迁,极端天气在中原形成强降雨团,导致暴雨和城市水患,一天之间整个城市变成巨大的湖泊,可是退水却往往要一两个月时间,就是因为缺乏高差,水排不出去。
“应该学大禹王,疏浚河道,让河水能快速流入大海,免得为患中原!”弘毅挺起胸膛。
张诚看着少年太子,微微一笑。少年人就是有锐气,却不知道黄河是多么坚韧不拔的一条大河,她能千年为患,并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扭转的。
“工程量非常大,需要每年秋冬枯水季派人工、投入机械设备深挖河道,要维护堤防,这才能够保持下一年的雨季平安度过。从胡亥元年至今,这一带河道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大规模清淘了,之前是胡亥、刘项都无心治水,到了本朝,是人口匮乏,没办法组织起有效的河工力量。”梁二吐了一口烟气。烟草果然是好东西,他已经开始享受这东西了。
“我对河道工程不太了解。回头梁教授主持,和洛拖那面研究一下合适的疏浚工具吧。太子跟陛下立个项,弄点钱来做一下。这个钱不白花,你看一场水灾,多少良田、谷仓都化为乌有!”张诚叹息。
前方的水域开阔起来。两边看不到边际,茫茫大水之中,只能看到一些屋顶、树梢,有些屋顶上有灾民苦苦的坚持在那里,望眼欲穿。
“巨野泽到了!”船工说。
“准备橡皮船,开始救人吧,张诚叼着烟草,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