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性格宽厚仁爱,但是扶苏也是有逆鳞的。
有几个人,扶苏是听不得一点坏话的。
蒙恬算是一个。两人相识三十年,扶苏蒙恬算是生死与共,那是过命的交情。
张诚夫妇也算,扶苏托庇在张村十年,做城主、教授,又在张诚支持和帮助下复国,如今大秦的富庶,虽然群臣不承认,但扶苏内心中认为这大秦富庶,有张诚夫妇一半的功劳。张诚在外面不停想办法发展经济,赵杏儿在朝中打理财计,让仓廪充足,让国家能进行那么多的建设,离开这两个人,大秦根本不会是今天这个欣欣向荣的样子。
赵芃是最重要的那个人!赵芃是扶苏兄弟姐妹中唯一在世的那一个了。是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和自己一样沦落到边疆,苦熬苦忍,独自创业,又在最好的青春之年,领军作战,独自在西部边陲戍守。扶苏对自己这个妹妹是深感亏欠的。如果自己能够补偿,扶苏愿意拿一切来补偿给赵芃。
可惜,赵芃想要的那个,扶苏给不了。
所以扶苏绝对不能忍受有人蛐蛐赵芃。
这个侍御史吃了狗胆,居然敢对赵芃的《秦风》有所非议!你看不见《秦风》的主编是赵芃吗?你不知道芃记的老板是朕的妹子吗?你不认识那秦风两个字是朕亲自题写的吗?
每一期秦风,赵芃还要付给朕100个钱的题词稿费,这事儿你不知道吗?
那么关心灾区人民?怎么没看到你捐一个钱?出一份力?就只会在这儿讽谏朕吗?遂你心愿!让你去灾区去工作一段时间,让你知道在水患之中工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过刘卓,在灾区救灾,可不是写个奏折、说几句谏言这么简单的事情,巩侯和太子救灾,为了修补黄河大堤,巩侯亲自潜下深水,修筑拦河堤。这是以身犯险!以巩侯之尊,以巩侯之能,也能做出舍生忘死的事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张相?”
“巩侯这是,临难不苟免,临利不苟得!颇有古儒者之风!”张苍在旁边接过话头。
满朝君臣,听了这话,都陷入沉默,咂摸着这句“临难不苟免”,觉得巩侯的作风,果然可以和先哲媲美。
“嘿嘿,就别用巩侯给儒家贴金了。”还是扶苏打破了这个寂静,“人家巩侯可不是儒家,巩侯是墨家钜子!”
“摩顶放踵以利天下,巩侯所为,哪怕是历代墨家钜子,也都是做不到的!”张苍正色道。
群臣之中,列席参加朝会的寺工丞欧冶子渊已经深深的躬身向朝上的皇帝、丞相行礼。
为的是这一句摩顶放踵以利天下出现在朝堂之上。
墨家选择了张诚作为这一代钜子。张诚醉心学术、崇尚舒适生活,墨家很多人都觉得张诚并不符合墨家门徒的标准,更不符合一个墨家钜子的标准,但是张诚在滔滔洪水之中,亲自潜水修筑堤坝,这一件事传回长安来,已经让墨家无数人改变了态度。今天张苍的这一句评价,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将张诚和墨家历代钜子相提并论,而犹有胜之。只怕除了墨家始祖墨子以外,就没有能比得上张诚的人了。
选择张诚作为墨家钜子,实在是,实在是欧冶子渊最明智的一个选择!
“刘卓,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希望你去濮阳救灾,不要令我失望!”扶苏在丹墀之上,依然冷冷的说完这句话。
朝堂就不是一个有秘密的地方,张苍一句“摩顶放踵以利天下,巩侯所为,哪怕是历代墨家钜子,也都是做不到的!”须臾之间就已经传遍天下。
“巩侯,您是墨家钜子?”太子赢弘毅服侍张诚穿上外袍。
“啊……对啊,我还有这么一个职位,墨家也是小气,这么多年也没给我发过工钱!”张诚整理了一下腰带,摸到腰带上悬挂的一个小小的曲尺。很多年来,都只把这把曲尺当做是一个小装饰,忘记了自己在天下墨家中的无上权威。不过这个权威似乎自己也从来都没用上。
“朝议,我父皇称赞巩侯舍生忘死,张苍先生说巩侯‘临难毋苟免’,又说巩侯‘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远胜墨家历代钜子。”
“我哪有那么厉害!”张诚自嘲一笑。
“先生是墨家钜子,为何不教授弘毅墨家之道?”赢弘毅问。自己是张诚的入室弟子,学的却只是数学物理和机械。虽然张诚确实在这几项学问上执天下之牛耳。但是张诚背后还有墨家这个庞然大物和数百年传承的大学派,却为什么不把这个教授给自己呢?
“我要是说,墨家的学说我不怎么了解,你信不信?”张诚被问住,旋即微微一笑,这样回答。
墨子其实是个很能写的人,全本墨子超过十万字了,墨子算是春秋战国最能写的人之一,不过墨子的文笔显然不怎么好,没有论语那么质朴,也没有庄子那么华美,甚至都不如荀子那么流畅。后世研习墨子的人之所以少,只怕是和墨子的文笔也有关系。
墨子这本书,张诚翻过,但是实在是读不太下去。说精通墨子学说,就更谈不上了。
一个不熟悉墨子学说的墨家钜子,也算是个奇葩,不过张诚称为墨家钜子,背后有种种特殊的原因。欧冶子渊力主张诚做钜子,是要交换一个墨家重回国家重点工程建设骨干地位的机会。
“不懂墨家学说能做钜子?”弘毅迷惑了。
“墨家需要一个能打的,觉得长城大学里我最能打,就选了我做墨家钜子。至于懂不懂墨家,对他们来说倒不是多重要。”张诚说,这段往事,扶苏是知道的,张诚觉得,让弘毅了解一下也没有坏处。
弄懂怎么回事,太子果然咧开嘴笑了一会儿,觉得你们这些成年人好邪恶,我还是太幼稚了,想了想又说:“那巩侯您一点墨家的东西都不打算教给我吗?”
“我自己都不懂,我怎么教?学校里有讲授墨子的先生,你想学,可以跟他们学嘛。”
“那先生之后,这个钜子之位会交给谁呢?”弘毅问。
张诚停下来,心道,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