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我亦无憾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白的光，什么也看不见。
王面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离自己远去，巨大的海浪将整只小船掀翻，他用精神力腾空而起，抱住一动不动的分身，努力在能量余波中稳住身形，想要看清空中雷电光幕中那道单薄的身影，却只是徒然。
在这一刻，他真的感受到了时间之神的那句“时间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是什么意思。
当雷光散去，一切归于平静，半空中只剩下那一道失去意识仰头落下的身影。
王面正想冲过去接住她，此时，一股更为深邃压抑的气息代替原本的金色雷光，笼罩了这片区域。
风起云涌，乌云与海水同时翻卷，天空与海面如出现了一道如旋涡般的巨洞，那两只巨洞似一双彼此对望的眼睛，又仿佛某种通向未知的通道。
一股带着嗡鸣的沉闷低响自巨洞中传出，仿佛有千万道声音在低以吟。
而那通道间，一道比此前更庞大的电龙从中探出头，朝着那半空中的人影张口咬去！
“不！！！”王面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不断朝唐婉茹靠近的雷电巨龙......不可能的，他记得她之前明明说，天雷一共只有九道，可眼前这分明已经是第十道了！
他催动精神力，想要将这一刻的时间静止，可在仅仅停滞的下一秒，一股恐怖的威压猛地向他袭来。他整个人犹如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如流星般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分身被一股强大的引力牵动，飞速朝着天雷下方的本体掠去。
王面刚稳住身形就吐出一大口鲜血，他强忍住胸口的剧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他不确定将那具分身吸过去的是本体还是那本不应该出现的第十道天雷。
他此刻不敢再向前，并不是害怕那股力量，而是记得唐婉茹的嘱托，知道自己如果出事，此事就再无挽回的机会。他需要保留充足的精神力来跑赢时间。
此时，唐婉茹的意识空间内。
“啪——”一盏大灯在黑暗中亮起，唐婉茹睁开眼。
这是一座舞台，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下方是黑压压的人群看不清面庞。
唐婉茹站在一堆画着腮红，面无表情的小朋友中间，听着身旁传来机械又冰冷的童谣。
即使发现身体与视野都被固定无法动弹，她也没有惊慌。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之后发生的情景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戏剧化的一幕如意料中地上演。台上的另一盏大灯照向远处会场大门的方向。在那里，一个穿着红裙的纤细女人正挽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此时，又一盏灯“啪”地亮起，这次照亮的是观众席中的一角。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那盏本该照亮一切的大灯此时只照出了男人的半张脸。唐婉茹注视着他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只眼睛，那当中的暴戾与憎恶浓的快要溢出来。
她可以预见那当中的恶意会怎样施加在她的身上。
她耐心地等待着故事的主角全员依次到场，记忆中的殴打与咒骂也如约而至。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忍耐，而是一把握住了那只朝她的挥来的手。
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伴随着一阵惨痛的尖叫，一只拳头飞快地朝她砸来。她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继续用力。
“噼里啪啦”的断裂声响起，那只飞来的拳头被她拳对拳轰上——“砰！”
“啊！——”一声惨叫声响起。
她面无表情的继续。
“砰、砰、砰......”惨叫声渐渐转为痛苦的低吟，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她看向手背上的淤青与黏连的血肉，抬起脚——
“你不觉得难过吗？”地面上血肉模糊的人开口道，“别人都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有父母关心，有长辈疼爱。可你什么都没有......呵呵，连将你生出来的人都厌恶你，摒弃你，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真正爱你？”
唐婉茹一脚踩在地上之人的脸上，他却以为她恼羞成怒了，开始诡异地笑起来：“没人爱的可怜虫，你从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你的父母恨不得从来没有生下过你......即便走到现在这一步，这也是你永远的遗憾吗吧！哈哈哈哈哈.......”
唐婉茹轻笑一声，朝着身后那面镜子看去，“你觉得难过吗？”
那镜子中映出她此时的样子，苍白瘦弱，背脊单薄，那是12岁的她自己。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镜中人的样子逐渐变化，出现了一个比她更矮小的身影。不同于记忆中营养不良的样子，她脸蛋圆圆、面色红润，穿着厚实又干净的衣服，踩着可爱的卡通雪地靴。有人给她梳了两根整齐的羊角辫，发箍扎的有些松，像是扎的人担心会太紧弄疼她的头皮......她赫然是分身现如今的样子。
她扬起一个开心的笑，然后摇摇头，那笑容里再没有眼泪与腼腆。
她为这一刻已经准备了许久......
天欢说过在他们那个世界，凡人成神需要经历雷劫。可她看过周平的成神的方式，当时并未有雷霆降下。
她从来不对未来抱有侥幸，况且她的成神之路与周平本就不同，取较难的方式，她成神之时必定也是会有雷劫，而最高的，便是天欢所说的九重雷劫。
此外，早在突破到人类天花板之时，她听到过不知何处传来的蛊惑之音。当时她就在想，突破人类极限尚且如此，成神之时也应当会有类似的考验。
毕竟唯一从人类成神的周平因为一颗琉璃赤子心，连心关都没经历过，不具备参考价值。
她知道幼年的经历是自己的破绽，所以从那时开始，她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原本这具分身只是给自己留的后路，但为了这场考验，她操控分身自封记忆，如一张白纸般迎接新生。
只有当再次受到伤害时，记忆的封印才会松动。而她，将完成一次没有遗憾的报复......
不过设想中的场景并未发生，她在充满爱和包容的环境中长大。她没有被要求当一个“乖”小孩，喜怒哀乐皆出自本心。她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也可以肆无忌惮的笑，那些不公与伤害被身边的人牢牢拦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她当了一回无拘无束，开心自在的小孩。
“还觉得有遗憾吗？”唐婉茹问道。
镜子里的小孩又摇摇头。
唐婉茹看向地上逐渐模糊的人影说道：“听到了吗？她不痛苦，我也不痛苦。她无憾，我亦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