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将军没有清醒很久，但在陈景铎离开这会儿，秦岚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院子里比之前安静不少，那些老爷们不再争辩后，就只剩下秦浮的哭泣。
陈景铎走进去，把外服内服两样药给了秦岚。
“若你信得过，可以让大将军先服下这颗药丸，是阵痛的，也兼止住炎症，待会我就请陈老来给大将军缝合伤口。”
秦岚点头，药粉她晓得，是洒在创面的。
她往里头看了眼，无声叹气，秦浮还在床边握着秦大将军的手，不住垂泪。
陈景铎没马上进去，而是跟秦岚先通了气。
“你都说了？”
“早晚要知道的，由妾身告诉她总比从旁人那听来的好，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
流言猛于虎，陈景铎是见识了，说到这他不免问了一嘴那军医。
“为何在军中时没处理伤口，我瞧着那伤口的深度，是一点都没愈合，也不知大将军一路上怎么熬过来的。”
说到这个秦岚就来气，眼神马上就变得愤怒而严厉，正要发作说些什么，里头又传来秦浮的哭声，她只好把陈景铎拉去远一些的地方。
“军中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这军医难辞其咎。你方才说的妾身也想过，既然打了胜仗，为何不救治伤员？还是只有伯父没有人可治？”
陈景铎想了想，似乎还有别的可能，“或许是大将军瞒下了不想人知道？”
秦岚马上摇头，“不大可能，战场瞬息万变，若是主将受伤肯定要折损军心，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是不是受伤哪里瞒得过。”
这话也没错，陈景铎不再琢磨这事，去隔壁院子里请陈老。
他老人家这几日睡得不大好，但为了这次的缝合还是专程腾出时间休息了，就为了能全神贯注。
陈景铎敲门，里面马上就有人把门打开了，陈老满面精神地拍了下陈景铎的肩膀。
“那药可制出来了？”
陈景铎点头，“已经送去了，就等您去。”
“好啊，这就算多了两成胜算，我那银针你给我带上，待会用烛火烤过就能用了。”
于是陈老走在前，陈景铎拎着他的小木箱走在后头，还真有师徒的样子。
看陈老言辞举动是十分有信心，至少是对此事不再悲观了，若是秦岚秦浮见此，或许会好受些。
但真开始缝合时，陈景铎还是要把她们都先请到别处去，免得见了那场面禁受不住吓晕过去，到时要看顾的就不止病榻上一人了。
陈景铎跟秦岚一说，她就带着秦浮退出去，还着人送了好些药材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都随你用，务必要把伯父给救回来。”
这些可不是一般的药，好些陈景铎虽然听过，但也不免为其价格咂舌，眼下这些宝贝就摆在面前，他实在不能不心动。
若是随意给他一颗做诊费，也不枉费这些天操心掉的头发了。
秦岚对陈景铎一向是大方的，看他眼神就知道在想什么，为安他的心，也是把他这些天的努力看在眼里，想表达谢意，几乎马上就答应了。
“你想要便拿去，库房里多的是，只是今日请务必尽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陈景铎再没有顾虑。
“多谢小姐，我定然拼尽全力。”
说完他就跟进去，将陈老所需的银针和剪刀都一一消毒码好，站在陈老身侧听他吩咐。
说起来也只有陈景铎能理解这样的法子，手术，在他那个时代再常见不过，且缝合伤口的手术其实还算简单的。
床榻边上点了六盏灯，床头还有两盏，足够明亮了，陈老眯起眼看那伤口，被扑面而来的药味和其他复杂的气息给冲了面门，不免皱眉。
他问陈景铎，“药可给他服下了？”
陈景铎点头称是，又听陈老说“剪子”，便拿来剪子递到他手里。
伤口外翻形成骇人的腐烂带，若只是剪除这部分终究也不能好全，陈老一下剪刀就往还惨白的皮肉上去，硬生生多除去了好多血肉。
哪怕是陈景铎，一眼看过去都不免有寒气冲上心头，肚腹更是翻涌起来。
但陈老稳如泰山，剪去那些死肉又伸手要药粉。
陈景铎因心绪不稳愣了一下，陈老的手轻轻一抬，给他猛地惊醒，赶紧把装药粉的碟子端过去。
“看好了。”
药粉里的金光在烛火下格外明显，陈景铎不曾见过这样的法子，以他的认知来说，金属是不大能跟人相容的，甚至一个不好还会引发更恶劣的反应。
但眼下陈老洒药粉的动作小心但坚定，丝毫没有疑虑。
这让陈景铎也不免怀疑，继续看下去，陈老还操着一手剪子，却深入到伤口里去。
这里的血肉当然不会腐烂或坏死，一开始便用了最好的药给敷着，只是终究没法子愈合，眼下陈老要做的就是除开那些药粉形成的药膏，让鲜血淋漓的创面露出来。
这一步哪怕是他也做得满头大汗，更别说秦大将军。
人虽然昏着还吃了阵痛的药丸，但这样大的痛楚仍然不是随意可以忍住的，他额头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嘴唇白得让人捏一把汗。
陈景铎在旁边托着盘子，去接那些带着浓重腥味的药膏和皮肉，从最初的难以忍耐到现在已经适应良好，甚至还能仔细观察那药膏到底是什么成分。
而陈老也越做越顺手，很快就结束了这部分的手术，接下来就是缝合了。
这也是最艰难的一部分，针线都备好了，可陈老迟迟下不去手，为的就是这豁口太大，不知能否缝得上，怕太用力给好的皮肉也扯坏了。
陈景铎之前也跟陈老讨论过这个，线是鱼肠做的，很粗糙，本来对病人的伤害就大，而且不够结实到可以用力拉扯。
直到此刻，师徒二人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做好这一步。
“加把劲吧。”
陈老短暂的踟蹰过去，很快拿起针线开始从最末尾缝合。
陈景铎在旁仔细观察他的手法，原来是要用手先强硬地把裂开的皮肉拢在一起，再穿针走线缝合，且他扎进去的地方其实离裂口有些远，为的也是不让线轻易断了。
但这对秦大将军而言就是莫大的苦楚了，陈景铎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扛得下这样的剧痛。
这时候还没有麻沸散一类的东西，情况紧急他就算知道配方，一时间也制不出来，只是经此一事，更加大了他要做成这药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