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难免。
楚知熠连夜进宫去,继续彻查万宰相之事,而乔念则是坐在书房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回想着这段时日来所发生的一切。
却只觉得,所有的事都如同一张大网,将她紧紧笼罩起来,几乎令人窒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影七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内,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谷主,属下找到了‘济世堂’的李富贵李掌柜。”
乔念看向他,急切地问:“他怎么说?”
影七抬起头,眼神锐利:“属下找到他时,他已在自家后院柴房中,气绝身亡。据忤作初步推断,死亡时间至少在三日前,颈骨被利落拧断,是高手所为。”
“死了?三日前?”乔念豁然起身,脸上写满了震惊,“可王守仁说,李富贵是去昨日去找的他!时间对不上!”
影七垂眸应声,“除非,五天前去找王守仁的那个‘李富贵’,根本就不是本人!”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乔念脑中的某个记忆!
当初,与楚知熠在吉祥镇时,沈墨曾易容成一个卖药老头,而那老头也是早几日就被淹死在了河里。
所以,这次也是有人易容成了李掌柜!
先是尹鬼,然后是夜枭。
如今,竟然又来了一个!
“这世上,究竟是有多少人会这缩骨易形之术?!”她眉心低沉,心中犹如被万千重担压着一般。
一旁,影七却适时开口,“但是凭此,倒不足以认定对方就是会缩骨易形,也有可能是与前谷主一样,只是会做个人皮面具罢了。”
这话倒也有道理。
乔念看向影七,忍不住问道,“那这人皮面具做起来,容易吗?还有,当年沈谷主是从何处学的易容术?”
影七细细想了想,这才道,“属下只记得,大概十多年前,谷中救治了一名江湖人,那人浑身是伤,一个人找来药王谷的,药童将其抬进谷的时候,他已是奄奄一息。后来,他走后,谷主便学会了做人皮面具的功夫,想来,就是那人教的。”
听着影七的话,乔念的眉心还是皱得紧紧的,只觉得一切都没有任何头绪。
眼看着,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乔念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我去找尹鬼问问!”
说罢,便是出了屋去。
刚走近那处被细心打理过、甚至移栽了几株翠竹的小院,便听到里面传来阿沅轻柔却仍带着几分气虚的声音:“……这日头正好,坐在院里竟也不觉得冷。”
接着是尹鬼那带着讨好意味的回应:“我特意让人把这背风的地方收拾出来,铺了厚垫子,就怕你吹着风。怎么样,这参茶温度可还合适?”
乔念放缓脚步,只见院中暖阳下,阿沅身披一件厚厚的杏色斗篷,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正小口啜饮着尹鬼递到手中的茶盏。
她的面色依旧苍白得没什么血色,阳光照在她脸上,几乎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整个人透着一股易碎感。
说话行动间,也明显能感觉到底气不足,有些轻飘无力,但比起之前奄奄一息的状态,已是天壤之别。
尹鬼则半蹲在她身旁,一手举着茶盏,另一只手还虚虚地护在阿沅身后,消瘦却俊朗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毫不作伪的关切和小心翼翼,仿佛眼前的人儿是琉璃做的,一碰即碎。
“乔谷主。”阿沅眼尖,先看到了门口的乔念,放下茶盏,微笑着颔首致意,虽笑容有些勉强,但眼神清亮,精神尚可。
尹鬼也立刻站起身,脸上那谄媚温柔的表情收敛了些,换上几分正色:“乔谷主,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将阿沅稍稍挡在身后,仿佛已经将保护阿沅当做了本能。
乔念并未在意尹鬼这样防备的姿态,缓步走进院内,对阿沅温和一笑:“看来阿沅姑娘恢复得不错,今日气色比前两日又好些了。只是还需静养,莫要劳累。”
她说着,很自然地上前,轻轻推开了尹鬼,然后拉起阿沅的手,搭上她的手腕探了探脉象,“嗯,脉象渐稳,虚浮之象稍减,但根基受损,非一日之功可以弥补,汤药还需按时服用。”
“有劳乔谷主费心,我都记下了。”阿沅轻声应道,语气里满是感激。
乔念点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尹鬼,神色凝重了几分:“尹鬼,可否借一步说话。”
尹鬼看着乔念这般神色,便知她是有要事,当即安抚地拍了拍阿沅的手背,柔声道:“你在这儿晒会儿太阳,我同乔谷主说几句话就回来。”
阿沅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乖巧地点点头:“你去吧,我没事。”
尹鬼这才跟着乔念走到院中另一侧的廊下,距离既能让阿沅安心,又确保谈话不会被听去。
“乔谷主,可是出了什么事?”尹鬼压低声音问道。
乔念将影七发现李掌柜已死多日,以及她怀疑有人易容冒充之事简明扼要地说出,末了,她目光锐利地看着尹鬼:“尹鬼,这缩骨易形之术,神鬼莫测。依你之见,这世上除了你,究竟还有多少人精通此道?”
听到“易容冒充”,尹鬼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谷主应该知道,这缩骨易形是需从小训练,苦不堪言,能承受那种碎骨重塑之苦的人少之又少,要么活活疼死,要么忍受不了这样一复一日的苦楚,自尽而亡,所以,放眼江湖,能练出缩骨易形之术的人,应该不出三个。”
她一边伸出三根手指,一边道,“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师兄夜枭,另外一个,就是我师父!”
闻言,乔念眼睛一亮,夜枭被关在密室里,尹鬼也有暗卫盯着,那就只剩下他们的师父了!
当下便是问道,“你师父?”
尹鬼知道乔念是想要知道他师父的更多信息,可眼下,也只是轻叹了一声,“师父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每次出现,不是戴着不同的面具,就是顶着别人的脸,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随心所欲。他教我功夫,更像是一时兴起,或者找个方便使唤的工具。我连他姓甚名谁,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摸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