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急？”周定禹盯着赵哲，语气隐隐夹杂几分不悦。
赵哲清了清嗓子，“嗯。”
周定禹圈住许梨腰肢的手这才松了松。
许梨自觉站起，急促对周定禹道：“我先走了。”
经过赵哲时，看到对方朝她颔了下首，她也红着脸朝对方点了点头。
等许梨离开，周定禹扯松了领带，身子懒懒往后靠了靠，“怎么了？”
赵哲带上门，朝周定禹走去，凑近将声音刻意压低，不知说了什么，周定禹眉头稍拧。
半个小时后。
劳斯莱斯在郊外一处有年代感的烂尾楼旁停下。
脸色黑沉的周定禹从车里倾身而出，仰头看着楼顶那抹随风摇曳的白色身影。
那抹白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骆灵。
在她看到楼下那辆劳斯莱斯开过来的时候，紧紧攥起的掌心松了松，又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高大身影时，眼底一抹光亮倏地被点燃了。
他还是来了！
视线穿透刺眼的阳光，周定禹眯了眯眼，黑沉的神色并未消减半分，而是沉默朝烂尾楼里走去。
楼顶的风很大，阳光也很烈，周定禹脚步踏上顶层时，风声将他的西装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想跳楼？”他声音听不出到底有几分情绪，质感上乘的皮鞋踩踏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压迫感十足。
他像是丝毫不怕骆灵会不会从楼顶一跃而下。
直接走到了她面前两步之遥的距离。
骆灵下意识向后退了退，小腿抵着水泥护栏，“你别过来！”
周定禹轻嗤一笑，步子顿住，抬下巴凝着她，“不是想见我？我现在来了，说吧，有什么话要说？”
骆灵贪恋的目光在周定禹脸上扫过，“我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骆灵哽咽，“你当年为什么救我？纯粹只是因为觉得我可怜吗？可你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对我的人生和未来负责……你……为什么不肯要我……”
周定禹默了默，垂下眼皮，深邃的眼睛遮蔽在黑而密的睫毛下。
从兜里掏出根烟点燃，阳光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映照的透着股冷白，凌冽的气息随着烟雾飘散，
“真正救了你的，是你自己。”他说。
周定禹话落，骆灵神色猛然陷入怔忪之中。
一个画面闯入脑海……
大雨夜，孤儿院，泥泞的空气，和被恶魔困在地下室猥亵的她，衣衫被撕碎，拼命喊救命。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被痛苦拆成一块块碎片的时候。
一个少年从天而降，抄起棒球棍将那个恶魔打晕。
然后带着自己拼命从孤儿院逃了出来……
“人生来痛苦，苦难各有各的不同。可不可怜，取决于你自己对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别人对你的定义。”男人的声音低沉，她的思绪骤然被拽回了现实。
“如果你没有拼命喊救命，我不会发现你，所以是你自己的求生本能救了你自己。”
“而你自己的人生，该走什么路，是非与对错，需要你自己用心去掌控。而不是，寄希望于别人。”
“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一旦你同意交易，你我就是伙伴关系。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对你有合作伙伴之外的感情。”
“所以，徒劳的肖想不该肖想的人，只会让自己深陷痛苦。”
“还不如清醒一些，抓住能抓住的东西，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由你自己来定义。”
周定禹说完，再次抽了一口烟，掀开眼皮，那双锋锐冷酷的桃花眼，隔着烟雾沉沉看过来，浮现了几分难以被理解的晦暗。
像即将沉入深海的碎石，在同情着海水中缓缓向上浮游的微生物。
骆灵几乎被男人这番话猛地击中，刚刚还紧绷着的身体，骤然一松，脸色瞬间比刚刚苍白了几个度。
她得到了答案……
阳光卷着微小的浮尘在空气中飞舞，空气安静片刻，只能听到周定禹安静抽烟的吮吸声。
他就那样淡淡抽着烟，没再说话。
就这样僵持着半晌，指间那根烟终于燃尽，他将烟头扔到了地上，黑色的皮鞋轻轻碾了上去，再抬眼时，神情恢复平静：
“走吧。”仿佛笃定了她会跟自己离开。
骆灵喉咙终于动了动，缓缓垂下了眼，像濒死的鱼，还在做最后徒劳无功的挣扎，“所以你真的……根本不会对我……”
“别再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骆灵眼睫急促颤了颤，深深吸了口气，最终下定了决心：“我选择……嫁给周淮安。”
周定禹眼神中的平静没有丝毫裂痕，淡然一笑，“好。”
——
将骆灵送回到了住处后，周定禹沉默着走回劳斯莱斯。
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前面开车的赵哲清了清嗓子，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老板的脸色，欲言又止。
周定禹目光一掠，凝向他：“有话说？”
赵哲匆忙收回视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我就是……”
“有话直说。”周定禹垂下眼皮，捏着眉心摁了摁。
“您就这么让她留下来了……万一……这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引爆呢？万一她……”
“她不会的。”
闻言，赵哲再度隔着后视镜看过来一眼，触到老板眼底的自信与笃定后，口中剩下的话骤然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不该质疑老板的任何决策。
哪怕自己的出发点是担忧也不行。
车内陷入寂静。
周定禹松开捏着眉心的手。
看向车窗外，不知不觉中，思绪被窗外后退的树木渐渐拉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少年时期的他，已经被接回周家多年。
初开始也想过崭露头角，引起父亲和周家人的喜欢与重视。
可周家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魔鬼，又怎会容忍他身上有一处耀眼存在？
名为关切，实则却掺了慢性毒药的一饭一蔬、放学路上的闷棍毒打、表面和颜，暗地狰狞的诅咒……
都是对他赤裸裸的警告。
还好那时他想起了母亲临死前的告诫：想活命，就戴上面具蛰伏，时机不到，按兵不动，时机一到，一招制敌。
所以他从那时就戴上了这顶面具——
逃课，抽烟喝酒打架，混迹于各种颓废场合，扮演着一个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
但……面具戴久了，也是会累的。
那天大雨，他从地下黑赌场出来，一个人走在街头想透口气，就听到了雨夜里，从破败的孤儿院中传来的疯狂喊救命的稚嫩声音。
那就是骆灵。
回忆翻飞间，想起了答应许梨的事情还没有办，周定禹再次摁了下眉心，将所有思绪敛起。
转眸看向赵哲，“查一份名单。”
赵哲：“什么名单？”
“今天去西郊项目考察的，那些个意向竞标的公司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