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禹这番话说完，周恒川脸上的温和儒雅渐渐敛起，空气结了冰似的凝固了起来。
片刻后，周恒川缓缓点了点头，那双跟周定禹十分神似的眼睛里，不见慈爱，涌动着浓稠的暗流，
他理了理平整的裤腿，“所以你这是不打算给你亲爸爸我这个面子咯？”
周定禹再次抽了一口烟，笑的一脸人畜无害，说话的腔调更是没大没小，
“您省省心，真的别挣扎了，我跟程雪霏不可能的。别说我是不婚主义了，就算我愿意娶妻生子，她也不会是我的选择对象。”
说到此，周定禹顿了顿，隔着淡淡散开的轻烟薄雾，直直望向了周恒川的眼底。
而后，锐利的眸子眯起，嘴角嘲讽般勾了勾，像是在借由这件事，释放着一股被他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
他说，“因为我这人，最痛恨的，就是商业联姻。”
周恒川神情微僵。
谁不知道他跟邹晴的婚姻就是商业联姻？
一种被暗戳戳内涵了的不适感，令他眉头拧了拧。
他声音冷了下来，态度却多了几分壮似推心置腹的诚恳：
“我以为从你母亲决定让你回到周家的时候，就已经告诫过你，身为豪门世家的儿孙，婚姻大事，需得遵从长辈意愿和命令，一切要以家族利益和荣耀为重。”
“而且，如果你想坐在周家家主的位置上，就需得有外界助力。能得到旗鼓相当的家族势力作为依傍，对你的未来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周恒川这番话掷地有声，周定禹眼底的情绪弥散开来，像被挑衅到了某根逆骨，唇边的哂笑弧度更深。
下一秒。
将烟倏地摁在了烟灰缸内，骨节有力的手指捏住，缓缓捻灭，
“我的未来发展，只会牢牢掌控在我的手里，不会靠女人。”
周恒川眉头拧的更深，被气的嘴角都抽搐了一下：“你……”
周定禹眼见周恒川动了气，胸口郁结的那股子燥意，终于顺了些，面上重新挂上玩世不恭的微笑。
可说出口的话，依旧阴阳且毒舌，丝毫面子都没给周恒川留，
“还有，您刚刚主动提到了我母亲，这还是这些年来，我从您这里第一次听您提起她。我还以为，您早就把她给忘了呢。”
周恒川愣了愣，被气的脸色开始慢慢变青，却还在隐忍不发。
如果不是因为周定禹现在羽翼渐丰，现在在外面，“周定禹父亲”这个身份已经隐隐盖过他“周家大房家主”的头衔，他恐怕早就行使了父亲棍棒教训儿子的“权利”！
而且，周定禹更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的血脉。
除了看不惯周定禹浪荡不羁的行事做派之外，他的私心里，是念着周定禹好的。
所以，他若动手，还真是要三思而后行。
而周定禹似乎正是拿准了这一点，有恃无恐地迎着周恒川想刀人的视线，更加肆无忌惮，
“我想问问您，作为为了家族利益，选择联姻，而将我母亲抛弃的您来说，时隔这么多年提及她。”
“甚至还是为了谴责她没有教育好我，没有把我提前驯化成为周家的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头。”
“您心里，真的不觉得怪异吗？”
周恒川脸色这时已经由青转红，再由青转白，变化的十分精彩。
周定禹看在眼里，只觉得压抑了许多年的那股子毁天灭地的燥，终于得意释放和宣泄。
爽！
良久，周恒川都没再说话，将淤堵的气儿捋顺了之后，才深深吸了口气，冷脸看着周定禹，
“所以，对于你母亲的事，你对我一直都有怨气。”
周定禹挑眉：“您是长辈，不敢。”
周恒川咬了咬齿关，像是对要提及的那个人，怀有很深的厌恶心理一般，声音沉了下来，
“看来有些事情，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一下了，当初我跟你母亲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明确告诉过她，我不会娶她。是她一意孤行，太有心机，背着我偷偷怀上了你，想以此要挟我和整个周家，让我娶她。”
“懂。”周定禹后槽牙咬住轻轻摩擦几下，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我妈，只是你玩玩而已的女人，不配嫁给你。邹姨这种，身份地位显赫的，才是适合你娶回家的。”
周恒川呼吸沉了沉，鼻孔出气有些发粗，表面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样子，似乎快要被打破，
“因为我知道，身为周家子孙的责任是什么！”
“嗤——”周定禹终于没忍住，轻笑一声后，言辞轻狂，“那您真够伟大的。”
顿了顿，手指攀上腕间佛珠，缓缓摩挲着，嗓音愈发平静，
“那您知道您口中，这个有‘心机’的女人，最后青灯古佛为伴，每天吃斋念经，枯瘦如柴守在佛前所祈所求的，是什么吗？”
周恒川呼吸滞住，有些不自然的清了一下嗓子，“什么？”
周定禹将掌心那串佛珠摁揉的咯咯作响，掀眸盯着那双长着细纹，和自己相似的眼睛，“祈求佛祖，保佑她心爱的男人，永生永世幸福。”
周恒川身子晃了晃。
周定禹嘲讽的勾了勾唇。
没再说下去。
而周恒川目光却变得有些悠远，似是回忆起了遥远的从前，面上一抹柔情闪现而过，陷入怔忪当中。
可也只是怔忪片刻，眼神便镀上了一层冷意。
“你怎么知道她是祈祷这个？说不定她只是在忏悔，忏悔不该背着我怀了孕，破坏了我们之间微妙的平衡，否则，她大可以在我身边多待几年。”
这番大言不惭的说辞，仿佛只是将女人当作了随手可抛的物件。
而这个物件不是别人……是周定禹的母亲。
周定禹咬住后槽牙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两个呼吸间，将心头的狂躁压了下去。
额头青筋却还在隐隐跳动。
他笑了笑，语气似嘲似讽，“外界都传，我这么爱玩，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你，但我现在觉得，论风流浪荡的程度，还是您更胜一筹。”
周恒川脸色微微变了变，儒雅高贵的脸上，闪过一抹隐晦，“你也算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都搬到对方隔壁来住了，还不够风流多情？”
这话隐隐透出的信息量，周定禹秒懂。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今晚在周氏集团地下停车场，隐在暗处跟踪偷拍的，便是邹晴派的人。
但目前看，自己那一套“障眼法”算是见了些效，才让邹晴先派周恒川过来试探自己。
垂下眸子，周定禹遮住眸间暗流涌动的晦涩，唇瓣微勾，再抬眼时，眼底露出一抹轻佻，
“既然要玩，那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离得近，才玩的过瘾痛快。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有经验才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