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禹话音落罢，许梨茫然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而因没等来回复，周定禹眼皮缓缓掀开，直直地看了过来，眼底的红血丝蜿蜒分明。
许梨看在眼里，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我……”
周定禹笑了笑，平静的目光像深沉可吞噬一切的幽潭，“会吗？”
许梨紧紧抿了下唇瓣，迎着对方的目光，心中思绪万千。
这个问题她当然想过。
“不会。”她迎着男人看过来的视线，笃定的口吻，
“如果回到过去，一切可以重来，我会好好跟你道个别，不会不打招呼就离开的。”
周定禹目光凝在许梨脸上，像有什么沉陷于记忆深渊的东西，被一双温暖的手打捞而起。
这股扑面而来的温暖，让他生出了一丝得寸进尺的心思。
四目相对着，他突然开口再度问道，“然后呢？”
然后？
许梨眉尖稍微蹙了蹙，“什么然后？”
周定禹：“道别之后再离开，你得到了心安，我不会再追着车子一次次摔倒又爬起……各过各的人生，永远不会再有交集，是这样吗？”
许梨隐隐从男人引导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一丝隐匿的期待情绪。
但她明白，对方期待自己答的，绝对不是肯定答案。
她张了张口，“你……想跟我有交集？”
周定禹舌尖抵了抵颊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伸手勾了勾她垂在一侧的发丝，缠绕把玩，
“其实在那天你离开之后，我们也算是有过交集的。而且，还是那天之后不久……”
许梨懵了懵，“之后不久？”
周定禹点了点头：
“你跟你爸再次来了周家，我跟周淮安都在，老爷子当时让你在我们俩之间选一个喜欢的，说选了哪个，以后长大了你就嫁给哪一个，还记得吗？”
一些记忆的碎片倏然从脑海冒了出来，开始了串联。
许梨自然记得那天老爷子让她选人的事，白净精致的小周淮安跟瘦小黝黑的小周定禹站在一起。
她想都没想，选了周淮安。
她只记得当时自己很开心，眼里都是周淮安，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宛如“透明人”一样的周定禹。
可此刻回想起来，一些记忆掠影开始冲破层层禁锢，一一在眼前展现。
她记起，在自己再度踏进周家老宅的时候，黝黑瘦小的小周定禹哒哒跑到了自己面前，一脸的殷切与欢喜。
还记起，在自己选了周淮安的时候，瘦小的男孩眼底的殷切与欢喜似乎瞬间消失不见。
当时的她，根本无法揣摩到那么复杂的情绪。
可此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心情复杂地看着周定禹：“你……”
周定禹微微勾唇，“都想起来了？”
许梨点点头，“想起来了。”顿了顿，“抱歉。”
周定禹挑眉，兴味盎然的口吻，“为什么抱歉？”
“我当时看到你对我笑了……我没有回应你……我……”
周定禹：“因为你的眼里只有漂亮好看的周淮安，对吧。”
许梨语窒。
周定禹勉强勾了勾唇，自嘲般地笑了笑，
“就像刚出生的‘恭喜’，被人嫌弃，被人忽视，随意丢弃。人们口口声声说生命平等，可落在实处的时候，目光却还是只会被夺目的事物吸引。”
“许梨，我知道，再来一次，你仍旧会将我丢下，不会选择我。但没关系……”
周定禹说着，话头微顿，将许梨紧紧拥在了怀里，双眼闭上，“我现在……已经足够夺目了。”
说完，周定禹便像是彻底熬透了的人终于无法抵挡困意的侵蚀，呼吸均匀着，道了句，“太困了，先睡。”便止了声，彻底睡了过去。
而被他搂在怀里的许梨彻底傻了。
他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虽然知道自己再来一次仍旧不会选择他，但没关系，他已经足够夺目了？
她想问问他究竟什么意思，可对方已经睡着，她也不好将他推醒非要现在问出个四五六来。
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先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但不知怎么回事，此刻被周定禹这样紧紧抱着，对方高挺的鼻梁抵着她的脸颊，发出的气流沉稳落在她的耳畔，竟让她心里生出了一些奇异的感觉。
暖烘烘的。
心里说不上来的安定。
尤其他刚刚那番意味不明的话说出来后，虽然窥不透他背后的深意，但却让她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应该占据着不同一般的份量。
而且……是从遥远的很久以前，就根植于心了的执念。
许是男人身上的檀木香气有催眠功效，被他这样抱了好一会儿，许梨的眼皮子也开始打起了架。
很快，也坠入了梦乡。
这一觉，从日头东升，到日挂正当空，墙上的钟表不知不觉指向了十二点。
就在两人睡得昏天暗地时，入户门外，突然传来了门锁响动声。
自从父亲出事后，许梨睡眠就变得极浅，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惊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听觉回归，门锁转动声清晰入耳！
许梨骤然意识到很有可能是许世宴回来了，惊得她立刻从周定禹怀里钻了出来，赤脚朝卧室门跑去。
在入户门那里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时，她几乎同时关上了卧室门。
果然，门刚刚一关，外面，许世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姐？”
许梨忍住心脏的砰砰乱跳，转身瞄了一眼仍旧沉沉睡着的周定禹。
隔着门，佯装刚刚睡醒的声音，对许世宴道：“你回来了？”
许世宴的声音再度传来，“嗯！吵到你睡觉了吗？”
许梨打了个哈欠，“是有点，你回来了先去休息，我再睡一会儿再起床。”
“好！”
许梨重重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时，看到已经睁眼醒来的周定禹时，吓得魂儿都差点飞了。
此刻，男人身上褪去了锐利的压迫感，浑身充斥着刚刚睡醒的惺忪与懵懂。
四目相对。
他张了张口，似乎正准备说话。
许梨瞥见后，生怕他发出声音外面的许世宴会听到，直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她用气音低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