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方禁绝灵力的诡谲空间里，寻常修士怕是寸步难行，但是霍御体内那团仙元却丝毫不受这空间的束缚。
仙元，从本质上可以视作浓缩无数倍的灵力，大部分需要灵力才能使用的术法，将灵力换成仙元也同样可以实现——只不过这般做法，颇有几分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的意味。
霍御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抓紧。“
他低沉的嗓音擦过龙煜城的耳际，未等对方有所回应，修长有力的手臂已环住那截劲瘦腰身。
熟悉的传送波动骤然袭来，龙煜城还未来得及看清周遭的景象，脚下便猛地一滑——
这天道躯体表面那层深紫色的皮肤看似是皮革质感，实则是由细密排列的鳞片构成，光滑得如同镜面，让人根本难以站稳脚跟。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霍御手臂猛然收紧，一把将人拽回胸前。
龙煜城毫无防备，整个人猛地撞进霍御的怀中，呼吸在刹那间停滞，而后，他实在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师兄，你可真是吓我一跳——拿仙元来施展挪移之术，而且目标地点不过区区十丈之遥。这般奢侈豪横的做派，放眼天下，恐怕也就只有魔尊了。”
天道躯壳上可供落脚的空间本就极为有限，此刻两人紧紧相拥，身体几乎完全贴合在一起，鼻尖相距不过寸许，龙煜城说话时的温热吐息轻轻拂过霍御的唇畔。
面对龙煜城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调侃之意，霍御只是微微挑眉，神色间却不见丝毫不悦。
霍御肩头垂落的长发与龙煜城的发丝相互纠缠，分不清彼此。隔着层层衣料，彼此胸膛传来的心跳震动清晰可感。
不过仅仅是温存了片刻，龙煜城便克制地退后半步，带着几分不舍离开了那个熟悉的怀抱，凝神看向脚下的天道躯体。
在这般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天道残缺的躯体愈发显得栩栩如生，龙煜城甚至能真切地感受到靴底踏着的地方正在随着它呼吸的频率微微起伏。
霍御也收回了落在龙煜城脸上的目光，垂眸静静地凝视着静静匍匐于空中的天道躯体。
他的心中没有丝毫预想中的喜悦，只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荒谬感在心头蔓延。
抛开它那能将周遭一切存在异化为自身躯体延伸的诡异“生长”特性，天道本体看上去其实比雄狮大不了多少。
脚下的异兽的头颅低垂，双目紧阖，它的胸腔仍在微微起伏，可留在这里的，仅仅是一具躯体。
真正的天道早已不存在了。
霍御本以为找到执棋之人便能将所有谜团一一解开，却不想揭开最后一层帷幕后，看到的竟是一具尸体。
天道确实是世界剧本的撰写者，但早在不可追溯的岁月之前，它就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不过是在沿着既定的剧本，如一台精密的机关般自动运转着。即便那创造它的工匠早已消逝在时光长河中，齿轮依旧在惯性的驱使下，不知疲倦地转动。
——一直到霍御飞升那日。
世界重启之时，天道已经被关进了盒子里。
即便没有被禁锢，一具已然死去的躯壳连直接干涉世界线都做不到，更遑论重启世界这等惊天之举。
由此可以推断，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天道这个已死的神明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至少与天道同阶的存在。
而且，与天道不同，这位世界重启者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
毕竟，当存在某人能够直接逆转时间、重启世界时，如何去证明其存在本身，便已然构成了一个无解的悖论。
除了已死的天道和这位神秘的世界重启者之外，还有一方势力至今仍滞留在蕴灵界，那就是天道躯体的记忆中，将它收入匣中的仙人。
——一名被困在棋盘中的棋手。
并且，霍御早在之前便已然见过他的真面目——正是那个用天道桡骨换取了他十六枚婴变丹之人。
此刻，霍御储物袋中静静躺着的那截骨头，正是天道残缺的两条前肢之一。
在霍御所窥探到的那部分天道躯体记忆里，并没有它失去前肢的相关画面。
然而，当它被收进匣中时，四条肢体仍是完好无损的。而当它突破封印，将李寒衣诱入匣中之际，却已然失去了两条前肢。
在这期间，能够随意进出匣中，并且取走天道躯体一部分的，便只剩下那个执匣之人。
如今细细想来，当初在天河城拍卖场，全场唯一一个与他竞价之人，正是这截天道之骨的卖家。
霍御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名有着异邦人长相的金丹期修士，头顶那枚寸寸碎裂的金色棱晶。
当时的霍御，尚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如今回看时却有了别样的领悟：
金色本是受天道眷顾的象征，而碎裂的棱晶，既可以理解为其原本处于天道规则之下，后来却脱离了规则；也可以是截然相反的含义——
原本不在天道规则之中，却自愿入局。
一个仙人，竟在一个由元婴期修士创建的小城市里的不入流拍卖会中，用天道之骨换取婴变丹，这简直就如同用法宝丹药去换取凡间的金银一般荒谬至极。
——若是前世那个一心只想着飞升的霍御，定然不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但如今的他，连天道的残躯都已亲眼见过，这世间已然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的道心。
而且，这也隐隐透露出了另一个重要信息：这名仙人此刻同样被困在蕴灵界中。
甚至，霍御与龙煜城在进入匣子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