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睦在那间屋子里待了很久，从白日待到深夜。
他终于制作出一瓶半成品的毒药。
许沉睦看着那瓶毒药，极轻地叹了口气。
“……又失败了。”
他的声音里是难掩的失落。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神情就恢复如初。
“该去休息了，不然妈妈会担心。明天，我一定会将这种毒药学会。”
话落，许沉睦就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残局。
郁珞灵静静地看着，发现这个时候的许沉睦和现在的许沉睦完全不一样。
那究竟是因为，他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能让人看上去完全变了一个人，肯定是经历什么事情。
许沉睦安静地收拾完后，就离开了这间小房子。
走了两步，就看见前面有灯光。
许沉睦脚步微顿，抬眸望去，发现是男人站在那里等他，手上还拿着手电筒。
他看见许沉睦，微微歪头笑了下，“出来了？”
许沉睦轻轻点头。
“怎么样？遇到困难没？”
许沉睦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走。
“有点，但并不大，我明天再努努力就能解决。”
“嗯，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男人说着看向许沉睦，“对了，上级想见见你，你要去吗？”
“为什么突然想要见我？”
“毕竟你是毒灵许家唯一的继承人，总归是要看看的，更何况你依然决心成为万灵师。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不去。”
“……没什么不愿意的，反正我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许沉睦眸光平淡，始终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情绪。
男人见许沉睦这样，轻叹一声，但并没有说什么。
但郁珞灵却看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无非就是这孩子到底是像谁？
郁珞灵看着年幼但又处处透着成熟的许沉睦，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这样的他，很像以前的郁梧晟。
在郁珞灵的记忆里，郁梧晟就是这样。
在她还懵懂的年纪，他就已经学着一个人承担下很多责任。
郁珞灵想，许沉睦之所以会这样，可能是因为他的母亲。
能看出来，他很在乎自己的母亲。
第二天，许沉睦就被男人带着来到万灵堂。
他单独去见了那个上级。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整个人看上去就非常时髦。
她说她叫苗安春，是隶属于坤的下属。
苗安春来到此处，仅仅只为一件事，那就是跟许沉睦聊聊。
与其他万灵师不同，毒灵师只有一脉相承，所以非常稀少。
因此，只要他们的子嗣愿意成为万灵师，并且通过考验。
那么，万灵堂都会给予他们厚待。
当然，前提是他真的愿意。
苗安春看着许沉睦，认真开口：“你真的愿意成为万灵师？哪怕会为此付出自己的性命？”
许沉睦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试问，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我有的选吗？”
“我们并不会强……”
苗安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沉睦打断。
“我当然知道万灵堂不会强迫我成为万灵师，但我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虽然毒灵师一脉相承，但是万灵堂并不是非要毒灵师不可。就算毒灵师灭绝，也不会撼动万灵堂一分一毫。”
“那么，我问你们，你们……需要我吗？”
许沉睦目光沉沉地看着苗安春，带着些许压迫感。
但苗安春并不畏惧。
她朝着许沉睦露出一抹完美的微笑，“万灵堂欢迎每一个自愿成为万灵师的人。”
很完美无缺的答案。
许沉睦本来就没希望她能搭出个花来。
他微微收敛神色，平静开口：“前辈，如果你能够选择时，他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选项，还是对其他人有利的选项？”
“这要看是什么前提下。如果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那我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选择，但如果是大事，那就看是什么大事。”
苗安春的回答无可挑剔，脸上也挂着完美的微笑。
但许沉睦就是不乐意看到这副嘴脸。
虚假。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父亲不能，母亲不能，万灵堂也不能。
谁都不能。
那么，他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成为万灵师吗？
许沉睦其实很清楚，自己可以不用去做什么万灵师。
他甚至可以再任性叛逆一点，将自己完全与毒灵许家隔绝开来。
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呢？
因为家族，因为父亲，更是因为母亲。
对这个时候的他来说，这三样东西最重要。
到了后面，就多了个倪裳。
许沉睦的睫毛微微垂下，他不再看着苗安春。
“你回答不了我的问题，所以我们也没必要再交谈下去。至于你们想要的答案，我当然是自愿的。”
“毕竟，我要做让妈妈骄傲的孩子。”
…
从万灵堂回来后，许沉睦就继续他的日常。
许沉睦的日常很简单，就三件事，制作毒药、给恶灵试毒药、陪自己的母亲吃饭。
日复一日，直到他去万灵学校上学。
他的日常才做出了改变。
变成了上课、训练、放学回家制毒、陪母亲吃饭。
在学校里的许沉睦独来独往，不会主动与人交流。
就算有人主动跟他交流，他也会疏离又礼貌地劝离对方。
许沉睦似乎并不打算交朋友，或者说，他根本不渴望友情这种东西。
他的内心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毒药充斥着。
毕竟他想要创造出能够一击就将恶灵毒死的毒药。
但这很困难，可他并不想放弃。
如果能够成功，这将会迈出一大步。
许沉睦做这个，并不想出名，只是单纯的，想做到。
因为，这是世代毒灵师的愿望，但谁都没能做出能一击毒死SSR级恶灵的毒药。
“今日又忙到这么晚？”
女人说着，心疼地轻轻拂过许沉睦的眼下的黑眼圈。
许沉睦朝着她微微一笑，开口道：“嗯，妈妈。”
“下次还是早点睡吧，老是熬夜对你身体也不好，你还在长身体呢。”
许沉睦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转着话题，“妈妈，你今天怎么没早睡？”
女人微笑着摸了摸许沉睦的脑袋，“白日睡多了，晚上便睡不着了。”
“那……我们出去走走？”
女人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想到许沉睦会跟她说这个。
“你以前不是都不让我这么晚出去吗？说夜晚的风最冷了。”
许沉睦轻轻笑了笑，伸手握住女人的手，说道：“你不是很久没有看见夜晚的风景了吗？”
女人轻轻摇了摇头，“隔着窗户我也能看见。”
“不，这不一样妈妈，你得亲身感受，那才算看见。”
女人见许沉睦那么坚持，便没有再拒绝。
唤来女仆为自己换好衣服后，便被许沉睦搀扶着往外面走。
感受着夜间的晚风，女人的脸上出现了点喜悦。
“我确实很久，没有这么晚出来走走了。”
许沉睦带着女人来到花园的秋千上坐下，还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她垫在秋千上。
女人含笑坐下。
许沉睦坐在她的身边，轻声问道：“妈妈，你希望我成为万灵师吗？”
女人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你成为万灵师呢？”
“为什么不希望？”
“因为我害怕失去你。沉睦，你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宝贝，我不希望你出事。”
“如果我一定要做呢？”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沉睦，我明白你的决心，从你开始学毒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你已然下定了决心。”
“妈妈不想阻拦你，那是你想做的事情，只是……我希望你平安，仅此而已。”
许沉睦垂下脑袋，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流星开始出现，许沉睦才开口：“妈妈，我想要成为让你和父亲骄傲的孩子。”
女人看着天空中的流星雨时愣了一秒，但在听见许沉睦的那句话时，她彻底愣住。
她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也只是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像是无声的支持。
“毒灵师走到现在都没能做到的事情，我想要做到。因为只要我做到，恶灵才能变得容易消灭。”
“等到了那时，我们说不定能真的迎来和平。”
这是所有万灵师的梦想。
万灵师与恶灵对战，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这个世界能够不再需要万灵师。
女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温和地看着许沉睦。
许沉睦朝着她浅浅一笑，“妈妈，我会做到的，只是需要时间。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做出那毒药。”
这回，女人开口了。
“妈妈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因为，你是妈妈的宝贝，是令妈妈骄傲的存在。”
这算是他们许下的约定。
许沉睦也为此变得更加努力起来。
郁珞灵明白，他是想尽快做出来。
因为……许夫人的身子变得越来越虚弱，昏睡的时间也变长了。
可即使许沉睦那么努力，她还没能看见许沉睦的成功，就先行离开了。
许沉睦沉默不语地参加完了整个葬礼。
旁人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的脑海里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为什么……他不能再快点？
这句话，透露着无尽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