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弄人,即便是吕逸精打细算,毕竟还是做不到事事尽如人意。
盖勋带着本部人马从阿阳县撤出,风风火火一路追着叛军脚步冲到金城下面的时候,满眼望去,已经处处烽烟。
城门前高挂着一排头颅。
各个怒目而视,死不瞑目。
正中一个正是金城太守陈懿。
盖勋见状,老泪纵横,疲惫的身躯之中只觉得一股滔天的怒火渐渐将自己吞噬。
焦黑的城墙上,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正居高临下看着盖勋,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大哥,这盖勋怕是得了失心疯了吧。”李文侯捻须笑道,“区区三千人,就敢来找咱们的麻烦?”
“倒也是条汉子!”北宫伯玉脸上露出一丝赞许之色,“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汉子?哼!”李文侯冷哼一声,戟指陈懿高悬的人头,“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如此,愚兄便静候佳音了!”北宫伯玉点了点头。
一声炮响,城门轰然洞开,李文侯跨马提刀,带着三千羌胡骑兵从城门口一拥而出。
刚过吊桥,便一字排开,朝着盖勋大喊一声,“盖勋,你现在下马受降,本将军饶你不死,若牙缝里迸出半个不字,管教你这些人,有来无回!”
盖勋闻言,身躯一震,眼里怒火高炽,手中长矛被他攥的“嘎嘎”作响。
却只听身边静悄悄,竟无一人言语。
扭头看去,只见所部人马,个个面带疲惫之色。
这一路奔袭,两日来几乎没有休息过片刻,早已是强弩之末。
盖勋长叹一声,打马向前,大喝一声,“李文侯,你敢不敢与我一决高下!”
“有何不敢!”李文侯一听这话,正中下怀。
他本就是羌汉混血,生性好勇斗狠。
只是这些年在军中地位渐渐水涨船高,需要自己亲自出手的机会已经很少。
养尊处优之下,早就不复当年之勇。
他深知麾下兵马都是羌人习性,一贯尊重强者,自己本来惜命。
要是盖勋正是全盛之时,说不得还要掂量掂量。
可此刻盖勋明显已经力不从心,岂不正是自己大显身手,重立威信的大好时机。
一想到这里,李文侯顿时二话不说,策马挺刀,朝着盖勋泼泼辣辣的直杀了过去。
盖勋眼里精芒一闪,也催动胯下战马,迎头而上。
二马错镫,李文侯好整以暇,一刀当头劈落,气势如虹。
盖勋立即挺枪格挡,“呛哴”一声,两人各退半步。
李文侯顿时心中大惊,只觉得就这一下,双臂竟有些酸麻,暗暗感叹自己这些年的武艺是越来越稀松了。
只是现在骑虎难下,若不能把盖勋击败,恐怕真还不好收场。
再看盖勋,明显也不好受。
他靠着一腔血勇,正是怒火高涨之时,一身武艺较之全盛之时竟没有丝毫逊色。
只是人靠着气势还能支撑,胯下战马却早就累的汗出如浆,直喘粗气,连脚步都明显变得踉跄虚浮。
盖勋知道时不我待,只怕自己没有太多时间了,一咬牙,拼命催动坐骑,又是一枪分心便刺。
李文侯见他枪势快捷,不敢大意,猛地闪身躲过,间不容发避开这一枪。
两马错身,李文侯仗着骑术精湛,一带马缰。
他的战马跟随他多年,早已心意相通,当即会意,朝着盖勋胯下战马猛地撞去。
这一下盖勋的战马再也支撑不住,惨然长嘶一声,跌跌撞撞向边上倒去。
盖勋大惊失色,拼命稳住马身,冷眼一看,李文侯早就掉转马头,刀光似匹练一般再次袭来。
下意识的,盖勋挺枪横挡。
匆忙之间从马上一跃而起,落在地面。
长刀砍中枪身,盖勋无处着力,硬生生吃了这一刀之力。
枪身猛地砸在胸口,盖勋踉跄连退数步,刀刃贴着胸前划过,将束甲的袍带劈为两段。
盖勋此刻已经狼狈不堪,披头散发,身上衣甲散乱。
双腿忍不住的颤抖,连站着都极为勉强。
他刚要拼尽全力刺出最后一枪,却猛然想到临行之前,吕逸和戏志才信誓旦旦的保证。
心中一动,发出一声长叹,随手把长枪扔在脚下,闭上双眼,任凭宰割。
李文侯的长刀堪堪停在了盖勋的面前,冷笑一声,“怎么,不打了?”
“大势已去,在下已尽全力...”盖勋面如死灰,说道,“我之生死,全凭李将军做主,只请看在昔日同袍份上,放麾下将士一条生路。”
说完又一次紧闭双目,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哈哈哈!”李文侯见状,开怀大笑,却猛地收起长刀,翻身下马。
拍了拍盖勋的肩膀,朗声道,“盖长史!跟着那无良的太守左昌,又有什么前途!”
盖勋睁开眼,看着满脸得意的李文侯,一言不发。
“我和北宫将军素知盖长史忠义,更既有才干!”李文侯眼神灼灼的望着他,说道,“不若长史从此弃暗投明,跟着我们一起共谋大事!”
盖勋慨然长叹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听凭将军发落便是!”
李文侯得意的大笑一阵,吩咐麾下兵马收编盖勋所部,带着他径直朝着城内走去。
城上北宫伯玉看的真真切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盖勋看上去已经准备好孤注一掷,却突然就缴械投降。
但这一场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无疑也让北宫伯玉心花怒放。
他们本就是从西面起兵,目标从来都是挺进三辅,进军中原富庶之地。
眼看现在金城已经得手,盖勋这一降,连阿阳县这最后的抵抗都已经不复存在。
天水只有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左昌,还怎么抵挡他们前进之势。
北宫伯玉亲自下城,接了盖勋一起。
两人满面春风,一边尽数着西凉已经沦陷的城池,一边带着盖勋朝城内走去。
放眼望去,只见城内处处断瓦残垣,昔日还算有些人气的金城,此刻如同鬼城一般,空无人烟。
除了四处劫掠的羌胡蛮人之外,哪里还看的到一个汉人活口?
盖勋老泪纵横,面皮抽动,心中难过至极。
终于这一丝最后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吕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