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晨雾未散。演武场上的青石地面还凝着夜露，一队身着玄色劲装的侍卫已列阵而立，刀光映着初升的朝阳，泛起冷冽的寒芒。
雪儿束发高挽，一身王府侍卫服裁剪利落，腰间紧束的革带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她手中鱼骨剑斜指地面，目光却已锁定了下一名对手。
“再来。”她声音清冷，不卑不亢。
侍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踏步上前，长刀横劈，势如疾风。雪儿身形微侧，剑锋一挑，借力打力，竟将那势大力沉的一刀轻巧卸去。刀剑相击，铮鸣声在晨雾中荡开，引得树梢上的雀鸟惊飞而起。
莫承渊负手而立，玄色锦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他眸色深沉，目光始终未离演武场上的那道身影。
“王爷，”侍卫统领宋祥单膝跪地，低声禀报，“雪儿姑娘已连败十三名精锐，连赵教头的破军枪都......”
话音未落，场中突然传来“铮”的一声清响，只见雪儿反手挽了个剑花，竟将那名侍卫的雁翎刀挑上半空。
那刀身在空中翻转数圈，最终“噌”地插入青石缝隙，刀柄犹自震颤不已。
莫承渊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唇角微勾，带着几分危险的兴味，“雪儿姑娘的剑法竟已臻化境。”
“取本王的‘斩蛟’来。”他抬手轻挥，这几个字说得极轻，却让在场所有侍卫瞬间变了脸色——那柄玄铁重剑自先帝赐下后，王爷从未在人前动用过。
“承让。”雪儿收剑而立，青丝随风轻扬，剑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溅起几星细碎的晨露。她气息平稳如常，仿佛方才那场激战不过是拂袖掸尘般轻易。
第十四人仍不信邪，双刀如剪直取她咽喉。雪儿突然矮身，剑鞘横敲对方膝窝，在侍卫踉跄时旋身一记回马枪式的突刺——剑未出鞘，却精准点在对方喉结前三寸。
第十五人趁势偷袭，长枪如龙直刺后心。雪儿仿佛脑后生眼，突然仰面折腰，青丝几乎贴地。枪尖擦着鼻梁掠过时，她足尖勾起地上掉落的刀鞘，“啪”地击中偷袭者手腕。
第十六人怒吼着挥斧劈来。雪儿这次竟不避不让，待斧刃临头刹那突然侧首，剑锋连鞘自腋下反穿，正顶在对方膻中穴上。侍卫闷哼一声，重斧“轰”地砸在自己脚边。
晨风骤急，檐角铜铃发出刺耳鸣响，片片残花簌簌坠落间，一道玄色身影已凌空袭至！
雪儿足尖轻点青砖，身形飘然后撤三丈，她抱拳行礼的姿势优雅得体，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刺儿，“王爷刀剑无眼，自求多福......”
话音未落，对方手中的玄铁重剑“斩蛟”已挟着风雷之势劈开她方才所立之处的石板。
碎石飞溅，一道细长的血痕在她如玉的面颊上缓缓浮现。雪儿眸光一凛，指尖轻抚过伤口——这哪里是试探？分明是要逼她现出压箱底的本事！
“好个‘自求多福’。”莫承渊低沉的笑声如闷雷滚过，震得四周侍卫纷纷变色。那笑声里裹挟着三分薄怒，七分兴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从来没人敢这般与他说话，雪儿算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他手腕轻转，重剑在青石地上拖出刺目火星，“任冰平日就是这么教你和本王说话的？”莫承渊突然变招，如惊涛拍岸般席卷而来。
雪儿瞳孔微缩，脑海中闪过先前任冰与王爷比划的破解之法。她突然弃剑不用，素手如穿花蝴蝶般探入剑影重重，竟是要空手入白刃！
就在剑锋即将斩断她皓腕的千钧一发之际，雪儿突然屈指轻弹剑身七寸。“铮——”一声龙吟般的清越剑鸣响彻演武场，莫承渊只觉虎口一麻，“斩蛟”竟已脱手。
雪儿借势凌空翻跃，足尖在莫承渊肩头轻点，整个人如惊鸿般翻至他身后，翩然落地的瞬间，那柄玄铁重剑已稳稳落入她的手中。
“王爷恕罪。”雪儿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笑靥如三月桃花般明媚，“战场之上，可没人会按套路出招呢。”
莫承渊缓缓转身，肩头破碎的蟒纹在阳光下格外刺目。他深邃的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少女狡黠的笑靥，竟让他心头没来由地一颤。
“大胆！”宋祥暴喝一声，带着数十名侍卫瞬间围拢，刀剑出鞘的寒光将雪儿团团困住。
“退下。”莫承渊抬手制止，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技不如人，本王认输。”
雪儿上前三步，双手捧着“斩蛟”恭敬奉上，剑穗上的龙纹玉坠在晨光中轻轻摇曳。她仰起脸，眼中盛着细碎的阳光，“现在王爷觉得雪儿可有资格上战场了？”
莫承渊的指尖摩挲着白玉扳指，那温润的触感却抚不平心头翻涌的思绪。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雪儿身上，那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宝剑静静横亘在二人之间，他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她与那些闺阁女子多么不同啊。
不会娇怯地低头，不会温顺地附和，甚至不会因他亲王的身份而露出半分畏惧。她只会这样坦荡地直视他的眼睛，说出那些惊世骇俗的话，“无论多大的风雨，总有人与他并肩而立......”
莫承渊忽觉喉头发紧，望着雪儿被晨光描摹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任冰的选择——难怪那个骄傲的任捕头，宁可舍弃金枝玉叶的公主，也要与眼前的女子生死相随。
一片花瓣飘落在剑刃上，无声地一分为二。莫承渊终于伸手，却不是接剑，而是将剑柄轻轻推向雪儿心口，声音低沉得像是叹息，“带着它，去他身边吧。”
雪儿却突然退后半步，让那柄重剑悬在了两人之间的晨光里。
“王爷的剑，雪儿不敢僭越。”她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是一片澄澈，“我要找的从来不是一柄剑，而是一个人。”
莫承渊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将“斩蛟”轻轻放在青石地上，发出一声轻吟。
雪儿直起身，忽然抿唇一笑道，“况且‘君子不夺人所好’，任冰若是知道我抢了王爷的宝贝，怕是要追着我念叨半辈子了。”
莫承渊喉结上下滚动，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玄铁靴碾碎地上落花，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凝望着雪儿纤细的身影穿过重重花影，朝着听雪轩的方向渐行渐远，手掌不自觉地攥紧，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方才比试时留下的伤口又渗出了血珠。
这女子总是这般令人捉摸不透：眸光清亮如秋水，不卑不亢；剑势凌厉似霜刃，干脆利落；周身萦绕着疏离的气韵，拒人千里；而此刻竟又透出几分说不清的寂寥。
莫承渊喉结滚动，突然大步向前——
“雪儿！”
他想要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扳过她的肩头，想要质问：
——若没有任冰，你可会多看旁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