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昆仑山脚下停住。
车厢里两个叽叽喳喳了一路的“小麻雀”，瞬间安静下来。
“到了？”
琳琅第一个掀开车帘，小脑袋迫不及待地探了出去。
一股裹挟着冰晶的寒流扑面而来，让她狠狠打了个激灵。
“哇！好冷！”
她整个人从车上蹦了下来。
刚才还嫌热，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个球。
小宇轩也跟着跳下车。
他张着小嘴，呆呆地望着眼前骤变的天地。
一步之遥。
身后，是能把人烤熟的昏黄沙海。
身前，是能将魂魄冻结的银白世界。
空气里再没有一粒沙尘。
干净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冰雪洗涤心肺。
琳琅那双刚刚还在纠结“袖里乾坤”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溜圆。
再也想不起半点关于玉石的疑问。
她的视线越过黛玉，投向前方。
然后，彻底傻眼了。
“路呢？”
她喃喃自语，扭头望向黛玉，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茫然。
“青阳姐姐，我们不是到昆仑了吗？”
“可……可前面没有路啊！”
横在他们眼前的，根本不是山，也不是路。
那是一面墙。
一面由万年玄冰铸成。
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墙。
与他们远远看到的昆仑山完全不同。
冰壁以近乎九十度的绝对垂直，插入地面，又笔直地捅进天穹深处的云层。
光滑如镜，不沾片雪。
烈日的光芒砸在冰面上。
被切割成亿万道碎裂的银芒，肆意攒射。
只看一眼，便刺得人双目流泪，神魂刺痛。
这哪里是什么山脉。
分明是天地的尽头，是隔绝凡尘与仙境的终极屏障。
“这……这要怎么上去？”
琳琅满脸困惑，下意识地问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答案。
“难道，要飞上去吗？”
旁边的小宇轩仰着头。
脖子酸痛得快要断掉。
也依旧望不见那冰壁的顶端。
与两个小家伙的满脸震撼不同。
黛玉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堵高耸入云的冰壁。
她撩起裙摆，步履轻缓地走下马车。
摊开掌心。
一片棱角分明的六角雪花，悠悠飘落。
触及肌肤的瞬间，便化作一滴冰水。
了无痕迹。
这，便是昆仑。
凡人眼中的仙境。
修行者心中的圣地。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
整座山都被一层无形的、磅礴浩瀚的阵法笼罩。
阵法即是山，山即是阵。
这是守护，更是考验。
寻常人别说攀爬，就是靠近。
都会被那股浩瀚的威压逼退。
黛玉心中了然。
难怪当初与清虚真人约定时，他只字不提上山的方法。
因为昆仑，根本就不是给“人”用双脚来攀登的。
“青阳姐姐，真的没有路吗？”
琳琅快急哭了。
“那我们怎么办？”
黛玉收回手，掌心那点冰凉早已消散。
她终于抬眸，望向眼前这面仿佛能捅破天际的冰墙。
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金石。
“没有路。”
“我们就自己，走出一条路。”
琳琅一听，精神大振。
黛玉这句“走出一条路”，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小姑娘一阵风似的冲到冰壁前，真把自个儿当成了话本里开山辟路的女侠。
她伸出小手，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这里敲敲，那里摸摸。
“嘿咻！”
小琳琅憋红了小脸。
小手攀住冰面，小短腿一蹬，铆足了劲就想往上爬。
可那冰壁滑得根本不受力。
她的小靴子在冰面上一错。
“刺溜”一下，整个人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哎哟！”
小琳琅痛呼一声，揉着摔疼的屁股。
抬起头，气鼓鼓地冲着高不见顶的冰墙放狠话。
“你这破山，滑不溜丢的，故意为难我是不是！”
“本公主告诉你，你别太嚣张！”
“惹急了我，等我回去，就让我父皇派十万大军过来，把你铲平！”
稚嫩的威胁，配上她龇牙咧嘴的表情，喜感十足。
旁边的小宇轩本来还一脸紧张，这下再也忍不住了。
“噗嗤！”
笑出了声，又觉得不厚道，赶紧用小手死死捂住嘴。
可那不断耸动的小肩膀，还有憋得通红的小脸，彻底出卖了他。
“笑什么笑！不许笑！”
琳琅更气了，扭头瞪他。
“有本事你上啊！”
被小伙伴这么一激，小宇轩挺起小胸膛。
“我上就我上！谁怕谁！”
他气势汹汹跑到冰壁前，却不像琳琅那般蛮干。
小家伙个子还没琳琅高，学着她那样往上爬，估计摔得更惨。
他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只见他蹲下身子，把小脸蛋凑到冰壁跟前。
学着说书先生口中那些江湖寻宝的高人，这里敲敲，那里听听。
“喂！你干嘛呢！”
琳琅揉着屁股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找老鼠洞钻呀？”
小宇轩头也不回，一脸严肃。
“你懂什么，这叫勘察机关！”
“万一，这里有机关暗道呢？”
他说着，还真用小手指在冰面上一阵乱戳，嘴里念念有词。
“芝麻开门？天王盖地虎？小鸡炖蘑菇？”
一连串从姑姑那里听来的不着调的暗号念出来，冰墙纹丝不动。
琳琅在一旁看得直乐，刚刚摔跤的疼都忘了。
“你可真行，还小鸡炖蘑菇呢，你怎么不说铁锅炖天鹅啊！”
看着这两个活宝，黛玉唇边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她任由两个小家伙胡闹了一阵。
直到凛冽的寒风卷起碎雪。
抽在两个孩子脸上，让他们齐齐打了个哆嗦。
黛玉才终于动了。
她没再看那两个小家伙，而是径直走向那面隔绝天地的冰墙。
脚步声很轻，落在雪上，悄然无声。
但在两个孩子的耳中，却清晰无比。
打闹声戛然而止。
琳琅和小宇轩齐刷刷地扭头看去。
只见黛玉走到冰墙前，停步。
她伸出手。
然后，在两个孩子屏住呼吸的注视下。
轻轻按在了那片亘古长存的万年玄冰之上。
没有用力。
只是贴着。
黛玉阖上双眼。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风声、雪声、心跳声、呼吸声……一切声响，尽数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深邃、更宏大的感知。
她的神识如水银泻地，顺着掌心，无声地融入那片万年玄冰。
没有攻击，没有试探，更没有破解。
她只是在沟通。
静静地，将自己的气息，融入这片天地。
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方式。
向这座沉睡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老圣山，诉说着自己的来意。
识海深处，绛珠功法自行运转。
金、木、水、火、土。
风、云、雷、电。
九个小小的光团，宛如星辰。
在她的识海中盘旋、共鸣。
一股最纯粹、最原始的自然与生命气息。
顺着她的神识，温柔地拂过那层看不见的守护大阵。
起初，阵法带着一股亘古不变的排斥与威压，足以将任何闯入者碾为齑粉。
可当它接触到黛玉功法中那股纯粹的生命与自然之力时。
那足以冰封万物的庞大意志，竟微微一滞。
就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在睡梦中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那股拒万物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开始缓缓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探究，一丝好奇。
甚至……是一抹源自本能的亲近。
“嗡——”
一声低沉悠远的嗡鸣，自昆仑山脉的最深处传来。
直接响彻在三人的灵魂之中。
琳琅和小宇轩被这声音震得一个趔趄。
捂着耳朵，满脸骇然。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
黛玉那只按在冰墙上的手掌周围，骤然亮起一圈柔和的白光！
那万年不化、光滑如镜的玄冰。
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青色光华自她掌心绽放，如游龙般窜入冰壁深处！
光芒迅速蔓延，无数条神秘的金色纹路，从冰层之下浮现而出，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原本光滑如镜的冰壁，此刻竟变成了一幅巨大无比、正在被点亮的神秘阵图！
“咔嚓！”
一声清脆的、宛如锁扣弹开的声响，在天地间炸开。
那面捅破天际的冰墙正中，一道裂缝凭空出现。
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上下两端延伸开去！
就是现在！
黛玉双眼蓦然睁开。
她没有半分犹豫，抬起右手，并指成剑。
对着眼前虚空，自下而上，决然一划！
这一划，不带任何灵力波动，却仿佛斩开了某种无形的法则。
“哗——”
一道璀璨至极的乳白色光华，自她指尖划过的轨迹上喷薄而出！
光华凝而不散，化作了实体！
一级！
两级！
三级！
……
在琳琅和小宇轩呆滞的注视下。
一道完全由光芒和灵气构成的阶梯。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凭空生成，盘旋着向上疯狂延伸！
阶梯通体莹白，散发着柔和的气息，每一级都凝实无比。
就那么蜿蜒着，盘旋着，一路冲破风雪，直直没入那翻滚不休的云海深处，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