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将军这边放下茶盏,看到自家小混蛋那副表情,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江东好玩吗?”
说好的早去早回,结果大半年没回来了,就派了个诸葛均回来带话,还拿那凤雏庞统当借口堵他们的嘴。
“公子信中说的那位凤雏庞士元呢?”
“………出了点意外,”
没想到老爹上来竟然先问自己这个,少将军也是有点惊讶,这是怪自己去江东没有早点回家?
不过提起这庞统庞士元,他的确是有点不甘心,有点懊恼的。
明明当初他们二人已经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就像少时在隆中时和孔明兄那般交好,可最后自己临走前派人去问他,那庞士元竟是只回了句“日后定有机会与罗侯相见”的客套话来敷衍他。
老父亲轻笑一声,“哦?什么意外?”
你小子最好把那游猎受伤那蠢事交底,认个错,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大冷天的,老子可没兴趣让自家公子带着伤跪面前耗着。
“……………”
少将军沉默不语,没把庞统这人请回来,的确是他计划和行动出了问题,可这怎么和父亲解释,他都好像是失败了非要在那里到处找借口的懦夫似的。
一旁等了半天也没个话的左将军,抬手想喝口茶,却发现方才小郡主敬奉的那杯,早就被自己喝完了,深吸了一口气,“听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您怎么知………哦对……”
自己当初让马家兄弟去弄的情报网络,竟然用到了自己身上,亏他在江东还嘱咐子龙叔不要跟老爹说这事,结果现在是自己坑了自己。
少将军现在甚至突然开始希望,马良马谡这两个人,平视工作都是只会纸上谈兵摸鱼混日子的,最好别让老爹知道太多细节………
“回父亲,没什么,都是小伤,不打紧。”
“呵,小伤………”把手中的茶盏一顿,看着面前的儿子被自己吓得一抖,左将军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忍不住叹了口气,缓了缓声音,“过来,奉茶。”
“……唯”
少将军低着头,方才父亲那句没让他站起来还在耳边,一时间他也只得膝行上前,恭敬将茶满好,双手捧起举高递上。
只是,这心里却忍不住委屈,老爹估计早就知道江北的事了,方才当着百姓和下属们没有发作罢了,如今自己刚一到家,就要被算账……真是……
若是几年前阿斗没出生那阵………
“说到受伤…………”
并没有着急去接儿子递过来的茶盏,左将军皱眉问起了另一件事。
“士仁将军被雷火重伤,以后估计无法领兵上阵了,江北水寨其余将士也伤了不少,安之你可知此事?”
其实对于士仁和糜芳这俩货,重伤濒死后渐渐想起了不少往事的左将军,那是一丁点的好感都没有。
但看着自己面前垂首奉茶的白衣少年,他也清楚,慎用守将,避免旧事重演,才是身为人主该做的,而不是揪着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去迁怒苛责任何人。
“回父亲,孩儿知道,归家的路上坦之他有禀明此事。”
举着茶盏的少将军闷声答着,心说果然,老爹就是要和自己算账了。
江东那群混蛋,不知道从哪里偷了小爷的雷火不说,还玩这种诛心之计,好在只是受伤,没有闹出人命…………
不对,周瑜既然敢打着自己的旗号来闹事,怎么………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时间仔细思索,左将军这边抬手接了茶盏,“士仁他找我讨要说法,说你投了东吴,还派人打着罗侯大旗,拿狼骑的雷火过江劫了…………”
“放屁,那狗东西也配说小爷投了东吴,他怎么就没被炸死………啊!”
本就是憋了一肚子气的麒麟才子,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住,那个士仁,那个给吕蒙开了城门投降的蠢货叛徒,哪里来的胆子说他投了东吴?
只是,炸了毛的小狐狸还没来得及收手起身,就被父亲泼了一手的热茶,疼倒是一方面,被吓了一跳却是真的。
“混账,跪下!”
臭小子这几年的性子真是越发活回去了,他本来只是想问问情况,哪里想到这边话还没说完就被儿子冲动打断。
“父亲!您宁愿信旁人的鬼话,也不相信安之吗?”
白衣少年没有动,也没有心情理会自己手上的伤,只是直直盯着面前那人,满眼都是委屈和愤怒。
周瑜这等小伎俩,傻子都看出来了,老爹他绝对不会看不出来,但今天这般架势审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跪下!”
老子明明是话都没说完,就被你这么断章取义,去江东玩疯了吧,就这心性,过几天一定要扔孔明那边去抄他半个月的公文。
“我什么时候说过疑你?如今水寨那边军械粮草损失了大半,乱七八糟的流言更是都给老子传出花来了,全靠你二叔帮你压着………”
气呼呼地跪回原地的,少将军冷笑一声,“不就是粮草军械,属下赔给主公便是!”
“若是人命呢,你小子赔的起吗?”
这次是没出人命,但不找出问题出在哪里,下次东吴那边再来,惹出了人命让老子怎么在全军面前保你?
“那左将军就砍了我,去赔那背主之徒的狗命好了!”
反正你又不是没杀过,小爷欠你的命,还给你是了!
“放肆!刘安之,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吗?”
猛地从主位起身,左将军抬脚就想踹人,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下意识地收了力度,只是反应过来做了什么以后,又忍不住暗骂自己,当真被这小子算了个明明白白。
冷着脸,一把抓起自家公子的衣襟,把人生生拎起来。
这小混蛋就是赌定了自己不会动他,那士仁是背主之徒,你刘封又是什么,不去救你二叔的好侄儿,“恨不用孟子度之言”的大孝子?
“主公!”
急忙赶来的卧龙先生,万万没想到自己面前是这样一副场面,明明方才自己和子龙走的时候,府里还是温馨和谐的场面,怎么如今这父子两个都跟吃了雷火似的?
“谁让你进………哦,是孔明……”
怒不可遏的左将军,本就是因为担心自家臭小子的伤势,有气没处发,可对突然进来的人怒吼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来人是他们家诸葛军师,赶紧放了手里的白衣少年。
也是,当爹的收拾儿子,陈到哪有这个胆子掺和左将军的这种家事,更何况是如今这般修罗场面?
此时敢进来讲情拉架的,全军上下也就诸葛军师一人了。
如鱼得水这话,用来形容左将军和诸葛军师两人,的确没错了,至少如今“水”一来,任这“鱼”身上有多大的火,一看到水,也都灭了大半。
“主公,安之他才回来,您这是干什么?”
扶起摔在地上的师弟,卧龙先生似乎也发现了对方手腕上有伤,肩膀也不太敢活动,看来马家兄弟说的没错,少主的确是在东吴负伤回来的,主公这一肚子的火,未必是因为江北水寨的事,更多的是这安之小子太不懂事了。
“二哥!你管管我爹,他疯了,刚才说要杀我呢!”一见来人,少将军立刻起身,躲到了卧龙先生的身后,整了整方才被老爹抓乱的衣领告着歪状。
“小兔崽子!少在军师面前颠倒黑白,我……”看到自家小狐狸这副模样,左将军都忍不住气笑了,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不过看这样子,方才那是没真和自己生气。
“明明是你先猜疑我的!”似乎也有点底气不足,站在卧龙先生身后的少将军揉了揉膝盖,小声吐槽着。
“二哥,你看我手上这烫的,都是我爹他干的!”
那手上若有若无的红印,好像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卧龙先生觉得少将军平日里习武握剑掌弓时间长了,手里压出来的印子都比这个严重。
看了眼小师弟,不由叹气,这小子就是今日在主公这里受了委屈,想让自己过来帮着讨说法了。
手握羽扇,深施一礼,诸葛军师换上了严肃的面容,“主公且息怒,副军中郎将忤逆犯上,的确是亮治军不严。”
“安之,你跪下。”
“……先生”
这次轮到少将军震惊了,他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当我方才没听见吗?副军中郎将且看看,全军上下,除了你哪个敢这么和主公说话?忤逆犯上,该当军法杖四十。连同江北水寨一事,共八十杖,陈叔至,把人带到校场,立刻执行!”
少将军一时语塞,卧龙先生这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左将军也傻眼了,什么情况,他的确是被这小兔崽子气得火大,但八十杖下去自家公子还有命在吗?
况且看那听闻军师将令,突然带着人出现的陈到,根本不知道安之受伤的事,别说行刑,就是押送过去的时候碰了这小子肩上的伤……
“孔明,这毕竟不是在军中,要不………”
看着主公那心疼犹疑的神色,卧龙先生心中暗笑,摇了摇羽扇,“哦,也是,主公此言在理。”
“既是在家中,那便只论父子,烦请大公子今日奉茶赔罪,明日随亮去处理荆州军政公文,一来为主公分忧,二来磨砺心性。”
军师先生心说这白捡一个幼麟当劳动力,这等好事谁不想要?